云袖匆匆赶回来,却发现王府宫殿跟平日不一样。
夏夜的虫叫声悉数不见,整座宫殿死寂而灯火通明,仿佛里面藏了一头可怕的野兽,正伺机蛰伏。
她利落地翻上围墙。
这才看见,宫苑之中多出许多金甲侍卫。m.xiumb.com
他们手持锋利刀剑,如石头般安静地矗立在廊下,金色头盔遮住了他们的脸,只露出一双双兽物般的漆黑眼眸,比她主子顾崇山训练出的西厂死士,还要气势森然。
云袖屏息凝神,目光落在窗牗上。
窗棂高丽纸后透出暖黄灯火,隐隐绰绰倒映出雍王萧弈的身影,他身体绷得很紧,手提九尺陌刀,似乎正在和谁对峙。
此时,殿中。
萧弈手提陌刀,盯着上座女子,因为过于忌惮,声音染上了喑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风透殿,将竹木地板上的菱花暗影,如潮水般推至椒墙。
不染丹蔻的纤纤素手,柔弱无骨地搭在琉璃宫灯上。
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女人,青丝如瀑,细眉斜挑着勾入鬓角,桃花眼勾魂摄魄,朱唇饱满,盈盈一笑间恍若九天玄女。
她穿深紫色刺绣凤穿牡丹交领宫裙,身段高挑,肌肤凝白胜雪,紫与白在灯火下交相辉映,更显殊色倾国。
很难想象,她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面对萧弈的质问,她霸道展袖,抬起下巴,勾唇,缓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是大雍的土地,本宫贵为皇后,如何不能在这里?”
萧弈提刀的手,渐渐握紧。
沈姜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昔日把你送到蜀郡,原本只是想让你找到天枢。没想到,阿衍给了本宫更多惊喜……”
她环顾宝殿,微笑:“只不过,南越宫殿,也不过如此。不知南越龙椅在何处?本宫倒想过去坐坐——”
话音未落,罡风袭来。
萧弈的刀刃远远指着她的脸,声音沉沉:“你害死了兄长和皇嫂。”
沈姜扬了扬细眉。
她拿手指叩了叩桌案,不耐道:“是他咎由自取。”
“他是你儿子!”
“如果能拿儿子换权势,本宫愿意多生几个。”
女人美艳的眉眼充满讥讽。
仿佛萧宁的性命,对她而言与一花一树并没有区别。
她淡漠地翘起修长玉腿,“现在,把你手上的南越兵符和印玺,交出来。”
萧弈瞳孔剧烈收缩。
他死死盯着这个女人,像是再一次认识了她。
当年,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出皇宫,送到南家大伯手上。
他幼时吃足了苦头,却还是对这个女人抱有一线期望,期望她是想让自己体会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才会忍痛将他送到蜀郡。
十二岁时,他攒了一笔银钱,买了两匹贵重的蜀锦当做送给她的礼物,小小年纪风餐露宿跋涉千里,偷偷返回长安。
想给她请安,想体会一下被娘亲抱抱,究竟是怎样的温暖。
年幼的他,没见过太多世面,他把蜀锦当成世上最珍贵的布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被皇兄带进宫,去见这个女人。
彼时,她正在珠帘后小憩。
他跪在珠帘外,至今仍旧记得她睁开眼时,那冷淡的一瞥。
可是那样的冷淡,在当时却被他初见娘亲的喜悦冲淡。
他讨好地献上自己跋涉千里亲自背过来的蜀锦:“孩儿道衍,给母后带了礼物,愿母后万福金安!”
皇兄萧宁跪在旁边,恭敬道:“母后,阿衍小小年纪,却不辞辛劳,亲自背着两匹蜀锦跋涉千里,只为了让您能穿上蜀锦制作的宫裙。这份孝心很是珍贵,您出来瞧瞧……”
可是期盼中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
幼时的他,忐忑地抬头去看。
他的母后,那个容貌冠绝长安的女人,戴着华贵而冰冷的首饰,依旧慵懒地坐在榻上。
她垂眸把玩指甲,嗓音极尽戏谑:“本宫道是什么好东西,两匹蜀锦,也值得你这般邀功?难道本宫穿不起吗?小小年纪,别的不会,献媚请赏这一套,倒是玩得极好……到底是在山城长大的野孩子,果然上不得台面。你若能把天枢令牌送到本宫手上,本宫才高兴呢。”
女人冷淡傲慢的姿态,给幼时的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那一天的他手脚冰凉如坠冰窖,被皇兄带到府上,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葱花面,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幼时的他还不擅长控制情绪。
他吃着面,多年来的委屈和隐忍,化作泪珠,一颗颗砸落进面汤,吃到最后,那碗面都成坨了。
而皇兄轻抚他的后背,竭尽全力温声安抚。
后来他再回长安,也只是去太子府见见皇兄,绝口不提那个女人。
他记忆里的母亲,是戴着满头冰冷首饰的陌生女人。
他对长安最美好的记忆,是当初皇兄府里的那碗牛肉面汤。
如今多年未见,他终于成为南越的霸主。
可是这个女人不仅杀了皇兄,还要求他将多年积攒的势力,他拿命挣来的势力,拱手奉上。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萧弈沉默地站在殿中,盯着沈姜,九尺陌刀在手中转了个圈。
下一瞬——
刀光溅迸,萧弈猛然袭向沈姜!
沈姜眯了眯桃花眼,瞳孔又邪又冷:“血卫。”
两道血色身影悄然出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出现在萧弈身后,手中铁棍猛然敲向他的膝盖!
萧弈脸色阴沉如水。
他翻身避开那两道铁棍,又有三名血卫凌空而来,将长棍挥向他的头颅和腰腹!
五名血卫配合无间宛如一人,他们是天底下最负盛名最冷血无情的杀手,这么多年来只效忠大雍皇后一人。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萧弈腹部挨了一棍,没来得及反击,膝盖窝处猛然一痛,瞬间单膝跪地!
五根铁棍从四面八方而来,同时压住他的脖颈和背部,迫使他单膝跪地,在沈姜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袍,他泛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地板。
沈姜从容拂袖,居高临下,姿态高贵:“服不服?”
萧弈浑身如绷紧的弓弦。
他扛着五根铁棍的压力,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脖颈处已是青筋暴起,骇然地延伸到耳后。
他盯着沈姜,勾唇一笑。
这一笑,血液和破碎的脏器,便争先恐后地从他牙缝中渗出,黏黏稠稠洒落满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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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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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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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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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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