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迫闻着血腥气,被迫看着满目的尸体,俱都神色凄凄。
老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双腿岔开,目光涣散。
他的嫡长子,他那一向温润孝顺的嫡长子,竟然逼宫篡位……
他缓缓转动眼珠子,怔怔凝向楚怀南。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又滚,才声音晦涩:“怀南,朕,待你不薄啊……”
南宝衣看着他。
这位平易近人的中年皇帝,似乎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又望向楚怀南。
楚怀南跪倒在地。
这温润内敛的太子,低垂着头,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滚落在地。
这些天以来,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夺位成功之后,该如何励精图治,该如何给予小郡主一场盛大奢靡的封后大典。
却独独没有想过……
他会失败。
他抬起头,眼眸猩红,死死盯向顾崇山。
这个阉奴,诓骗了他!
这个阉奴,毁了他的前程!
他就不怕,他把他的身世秘密宣之于众吗?!
他就不怕颜面尽失吗?!
面对他质问的眼神,顾崇山神态淡漠,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楚怀南,南越太子,性格温吞如水,从不愿意主动得罪别人。
他已是阶下囚,自知穷途末路,何至于再得罪他这个势力滔天的西厂九千岁自讨苦吃?
倒不如咽下这口气,替他守住秘密,也算一份人情。
他深谙人心,他能看透楚怀南所有的想法。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并不畏惧将秘密告诉楚怀南。
老皇帝站起身。
他猛然掀翻食案,老眼通红地嘶吼:“楚怀南,朕,待你不薄!朕待你不薄!”
面对他的歇斯底里,楚怀南只是沉默地闭上眼。
他父皇孱弱了一生。
被世家扶持上位,因此宠爱姜贵妃,常常冷落他的母后。wWW.ΧìǔΜЬ.CǒΜ
宠爱楚怀美和楚怀修,却常常冷落他这个嫡长子。
从未教过他帝王之术,他所有的学问,都是从幕僚那里学来的。
他只是把他养大,却从未给过他太子该有的体面和教导。
如果这也叫不薄,未免太过可笑。
他跪在那里,泪水顺着紧闭的眼帘滚落,逐渐沾湿了衣襟。
满殿寂静。
群臣鸦雀无声。
南宝珠抱着烤羊腿,没敢再啃。
南宝衣牵着她的袖角,同样紧张。
老皇帝心神俱损,已是摇摇欲坠。
他扶住额头,疲惫低声:“传朕旨意,太子楚怀南谋朝篡位意图不轨,着褫夺太子封号,废为庶人,发配边疆。”
满殿震惊。
太子党派的官员皆都面如土色。
姜贵妃和成王傻愣愣坐在座位上,终于回过神后,母子俩忍不住面露大喜之色。
他们什么也没干,太子就倒台了!
这简直是老天爷赐他们的新年大礼包啊!
“皇上。”
娇滴滴的女音忽然响起。
南胭起身,温柔地为老皇帝顺气:“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只是太子殿下是您的嫡长子,自幼体弱,就这么发配边疆,万一有个好歹,最后伤心难过的还不是您吗?臣妾担忧您的身体呢。”
老皇帝的眼睛发红湿润。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又瞟了眼倔强跪在原地的楚怀南。
到底是心软了。
“臣妾以为,不如就将太子殿下软禁在盛京府邸,随时派人监视,让他每日悔过。皇上若是想他了,也可召进宫说话。传到民间,百姓也会称颂皇上仁慈,可谓一举多得。”
南胭轻言慢语,句句都说到了老皇帝的心坎儿上。
皇帝抚了抚山羊胡须,又盯了眼楚怀南,疲惫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南胭的提议。
禁卫军架起楚怀南,把他拖向殿外。
途径南宝衣的坐席前,楚怀南垂下眼帘看她。
小姑娘恰巧坐在宫灯下,袄裙曳地如散落的花,樱唇上沾着晶莹酒渍,丹凤眼泛着水盈盈的光,眼尾绯红如花瓣。
他凝视半晌,忽而笑道:“小郡主可是在为孤流泪?”
南宝衣:“……”
不,她只是喝果酒辣到了。
她的沉默,落在楚怀南眼里,便是承认的意思。
他低声:“对不起,到最后,也没能好好保护你。”
南宝衣:“……”
被全场人围观,她表示压力很大。
仿佛这场宫变,是楚怀南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结果,而她南宝衣便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女眷们目露鄙夷。
明明已经和靖王世子有了婚约,却还对太子勾勾搭搭,南宝衣还真是不知廉耻!
朝臣们更是嫌弃摇头。
到底是商户女,上不得台面,只晓得让男人为她起争执,祸水啊!
南宝衣好想叹气。
好好的良家姑娘,被当成狐狸精的滋味儿,那叫一个酸爽。
她真的要哭了……
她的情绪变化,落在楚怀南眼中,便是对他的惋惜和舍不得。
他眼眸泛着湿润,声音极尽温柔:“小郡主,我沦落至此,全是因为你。可是,我不怪你。”
南宝衣:“……”
因为她?!
从头到尾,她什么也没做呀!
南宝珠炸毛了。
她站起身,声音清润而坚定:“殿下,您别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深情里了。我妹妹从没有喜欢过您,什么逼宫造反,您自己觊觎皇位,如今兵败,倒有脸把罪名赖在我妹妹头上。您还讲不讲道理?”
她数落完,才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连忙抿住唇瓣,害怕地躲到南宝衣身侧。
可是没有一个人反驳她。
仔细想想,宝仪郡主这段时间和靖王世子蜜里调油似的,又怎么会和太子产生纠葛,甚至撺掇他逼宫夺位?
这一切都是太子咎由自取,怎么能把罪名怪罪到别人头上呢?
楚怀南脸色苍白。
面对南宝珠的指责,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他深深凝了眼南宝衣,才抬步离开承乐殿。
老皇帝没有过年的心情了,在南胭的陪伴下,往后宫而去。
朝臣也渐渐散了。
内侍们忙着清理殿中尸体和血渍。
南宝珠望着殿里没怎么动过的数百张食案,可心疼了。
她陪南宝衣踏出殿槛,握住她的手安慰:“娇娇,你不要害怕。今晚这出事,与你没有关系的。”
“珠珠,我不害怕的。”
南宝衣朝她报之以甜甜的笑容。
小堂姐第一回进宫,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很努力地保护她。
她好喜欢小堂姐……
“对了娇娇,”南宝珠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你对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态度,你喜欢他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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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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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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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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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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