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红漆小山亭,修筑在高高的假山上,可俯瞰整座花园的景致。
楚怀南站在山亭里,杏黄色的绸袍在风中翻飞,佩戴在腰间的龙形玉佩,衬得他有匪君子温润出尘。
他的容貌是很耐看的清秀,眼下那粒小小的泪痣,像是湘妃竹上的泪,画龙点睛般平添风雅轻愁。
他是极好看的那种男人。
程载惜跪坐在蒲团上,一边煮茶,一边悄悄打量他的背影。
她母亲被人谋杀,却未能找到凶手。
太子见她可怜,因此将她收在身边,充作贴身女官。
好在她琴棋书画、烹茶论酒都会些皮毛,跟着太子殿下出来参加宴会,并不至于丢了他的脸面。
她端起沏好的热茶,恭声道:“殿下,您请用茶。”
楚怀南沉默地回到蒲团上。
他跪坐的姿态十分高雅,饮茶时也十分讲究。
品了一口茶,他慢慢道:“你在锦官城长大,应当认识宝仪。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姑娘?”
明明瞧着张牙舞爪,敢怼公主,敢打后妃,敢吼太守。
可是站在萧弈跟前时,却总像是含羞带怯,格外的斯文娇气。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程载惜暗暗皱眉。
太子殿下问南宝衣做什么?
他对南宝衣起了兴致?
她心中百转千回,忍不住道:“不怕殿下见笑,南宝衣就是个扫把星!与我哥哥定亲,却害我家破人亡,我哥哥更是郁郁而死。这等女人,谁娶进门,谁要倒霉的!”
她这么骂着,楚怀南却低笑出声。
程载惜更加不解。
楚怀南抬起眼帘注视她,清润的面庞上仍旧噙着笑意,“孤知道,你与她不睦。背地里咒骂,实属情理之中。只是载惜,随着你父亲和薛都督失势,孤在盛京城的地位岌岌可危。孤需要一门婚事,来稳住太子的位置。”
被拆穿心思,程载惜臊红了脸,低头不语。
楚怀南垂眸喝茶。
气氛压抑。
半晌,程载惜忽然道:“殿下,我自幼被父亲教养长大,也并非全然没有心机的姑娘。如果殿下真想娶南宝衣,不如直接与她产生肌肤之亲。如此,南宝衣成了不洁之人,南家和萧弈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嫁给您?”
楚怀南眉尖笼着轻愁。
他转了转骨瓷茶盏,轻声道:“不合礼数。”
“殿下,您失势不要紧,可您想过跟随您的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吗?一旦您失势,不止您的性命岌岌可危,就连他们也要受到牵连。殿下于心何忍?”
程载惜爱慕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为此,她甚至能够容忍那个她厌恨的女人,嫁给她爱慕的储君。
楚怀南迟疑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热茶逐渐冷却。
他放下茶盏,望向热闹繁华的园林。
南家的富贵,是他所欲。
萧弈的军权,是他所欲。
他,必须迎娶南宝衣……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瞳孔里的清明悄然化作凌厉。
他吩咐内侍:“去给宝仪郡主赐酒……要那种加了料的酒。”
“加料?”
“蠢货,”程载惜叱骂,“自然是闺房助兴时,所加的料。”
内侍回过神,急忙点头去办。
此时,园林楼阁。
南府的楼阁修建得精致华美,竹帘高卷,光线敞亮,白瓷花瓶里插着几枝芙蓉花,地面铺光可鉴人的紫竹席,漂亮的缎面蒲团随意放在地上,更显干净惬意。
南宝衣拎着裙裾,款款登上楼台。
靖王妃和太守她娘,正儿八经地跪坐在窗畔,倨傲地抬着下巴,一副等她过去请安问好的架势。
淡粉菱唇,悄然带出讥笑。
昔日她视靖王妃为姨母,好生待她,好生孝顺她,可是真心却并不能换来真心。
如今私下再见,想让她行礼,做梦。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只客气地点头致意,继而在矮案前跪坐,慢悠悠地挽袖斟茶。琇書蛧
这番举止落在马氏眼中,令她十分的不悦。
她对靖王妃讥讽道:“这就是南府的教养了!”
靖王妃轻摇团扇。
萧弈也在,叫她充满了斗志。
她如第一次见南宝衣那般,宠溺地嗔怪道:“你这孩子,这位是马太守的母亲,她叫你上来说话,你怎么也不过来请安问好?当初见到本妃时,不是挺懂规矩的吗?莫非是瞧不起老夫人?捧高踩低势利眼,娇娇,这可要不得呀!”
南宝衣弯唇而笑。
她饮了口茶,意味深长地望向坐在对面的萧弈。
二哥哥的姨母真有意思,当着二哥哥的面,还不忘给她上眼药。
就这般嫌弃她吗?
“靖王妃,”她笑盈盈开口,“原来这位老妇人,是马太守的母亲呀。恕我眼拙,你与她形影不离的,我还以为她是你婆母呢。”
靖王妃噎了噎。
她心中不爽,暗暗给了南宝衣一个眼刀子。
南宝衣视而不见,继续道:“请安问好这种事,真正追究起来,难道不是地位低的给地位高的请安吗?为何要我给太守他娘请安,她只是一介白身啊。靖王妃,你长这么大,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靖王妃:“……”
这丫头,好伶俐的嘴!
碍着萧弈在场,她不好随便发作,只得勉强笑道:“规矩是规矩,但马夫人是长辈,娇娇作为晚辈,得向她问好的。所谓尊老爱幼,就是这个理儿。”
马氏轻哼一声,抿了口茶,又高高仰起头颅,等待南宝衣主动去向她问好。
南宝衣微笑:“奶奶好。”
奶奶……
马氏险些喷出茶来!
靖王妃更是尴尬。
她是要让马氏当南宝衣婆婆的,“奶奶”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斥责:“娇娇,你怎么能唤她奶奶呢?!”
“可是她的年纪与我祖母一般大,”南宝衣小脸无辜,“不唤奶奶,难道唤表姐?我是无所谓啦,就怕传出去,别人笑话她。”
表姐……
马氏一张老脸臊得慌,恨不能把茶盏砸南宝衣脑袋上!
靖王妃更是气得牙疼。
她只得把话挑明白:“是这样的,本妃听说娇娇很仰慕马太守,似乎有意嫁给他。因此特意为娇娇做媒,想让你与未来婆婆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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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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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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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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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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