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航说:“哥,我们都很想你。”
俞稚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嗯,进去吧。”
宋航想要过去扶老爷子,老爷子摆摆手,坚持没让人扶,他才六十出头,骨子还硬着呢。
听说他回来,宋夫人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活,说什么一定要丰盛一点。那边的人说俞总三餐都跟工人一样,晚上也跟着睡帐篷的时候她就在担心,还专门跟老爷子说:“要不咱给他配个专门伺候的人过去?”
谁知道老爷子一口否决:“他那么大个人了,吃点苦头怎么了?”
宋夫人却不赞同,说你懂什么,“稚生都这么大了,该吃的苦一样都没落下,再说他也不是不能吃苦,干嘛非得受累?现代人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等到年纪大了才知道后悔呢!”
俞老爷子说你这是歪理!
嘴上不赞同,可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尤其是见到儿子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那人都瘦了一圈了!
年过六十的俞潜龙终于知道心疼儿子了,吃饭的时候强装平静地往人碗里夹了一块肉,俞稚生抬头,叫了声:“爸。”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假装没看见。
俞老爷子咳了一声:“吃完饭来我书房。”
俞稚生点了个头,等一家子人吃完饭,宋航出去找朋友玩了,宋夫人问了他一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你爸他挺想你的。”
俞稚生顿了顿,几秒钟后说:“不走了。”
他走到父亲的书房,敲门进去,却看到刚刚还谈笑自若的老人正拿着亡妻的照片暗暗伤情。
看到那一幕,俞稚生难免跟着黯然。
俞潜龙自顾自地说:“你妈走了这么些年了,我还挺想她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我还梦到她好几回,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爸,您不老。”俞稚生忍不住出声安慰。
俞潜龙连拍了两下大腿,像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情绪,他把照片放回去,看着自己跟亡妻唯一的儿子,突然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楚涵的孩子,可是不是什么你想要就都能得到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别钻牛角尖儿。”
俞老爷子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俞稚生当即说:“爸,您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事实上俞稚生确实很有俞家继承人的风范,他胆子大,有魄力,就是性格暴躁了点,而且太过狂妄,这跟他年少丧母有很大关系,俞潜龙还担心他身上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可谁都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俞稚生就像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棱角都收了起来,洗尽铅华般的从容深沉。
之后的几天,他更像是放下了之前的事,专心地扑在家族事务上,经常忙到很晚。他已经做了自己所有想到可以弥补的事情,也得到了一句心心念念的肯定,其他的,他不敢奢求。
但俞稚生跟那边的联系并没有中断,他经常以基金会的名义给澜海学院的学生寄明信片,里面同时有给楚涵的照片,通常是孙浩代为转交。
在滨市的那段日子,孙浩没少打扰他,他很乐意为自己的恩人做一些事情。
他第一次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毕竟上一次他提到俞稚生的时候,楚涵对人表现出了明显的反感,他怕他不肯收。
但出乎意料的是,年轻的老师只是微微愣了一秒,接着反应平淡地接了过来,他盯着照片看了一眼,问:“是俞稚生让你给我送过来的?”
“嗯。”
“他还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把照片给您。”孙浩小心地觑着老师的表情,生怕他把照片给撕了,那恩人得多伤心!
好在楚涵没再有什么动作,他让人出去之后接着出神地看着那几站照片,那是几张风景图,看路标和建筑应该是在S市,傍晚的夕阳,下班的人群,倒映在玻璃上的人影,抓拍得非常有感觉。
之后几次寄过来的也大多是这种慵懒休闲的风格,楚涵一开始除了欣赏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他似乎真的把男人放下了,以至于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寄过来的东西。他不理解俞稚生在这种小事上的坚持,但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等到俞稚生自己坚持不住了,也就结束了。
所以楚涵并没有刻意抗拒,直到有一次他从学校回来。那天他忙得不行,一整天都有课,回来洗完澡之后听到手机响,看也没看就接起来:“喂,您好?”
那边几秒种后才说话:“是我。”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能穿透耳膜,楚涵立马精神起来了。
他握着手机,心脏砰砰直跳:“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这话问得实在伤人感情,但俞稚生已经习惯了,他忽略心里的那点酸涩,声音放轻:“睡了吗?”
“没睡。”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周了,他还有很多的任务没完成,这两天一直到很晚才睡。
“那我给你寄的照片……你都看了?”
“看了。”
“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
简单到尴尬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分开太久,两人不适合聊以前的话题,而他们现在的交集又少的可怜,可以聊的事情几乎没有,聊什么都显得不够亲密。www.xiumb.com
楚涵以为对方还会给他打电话,可那次之后俞稚生就没什么动静了,虽然偶尔还会给他寄过来一些东西,照片啊明信片什么的,上面印着几句中学生才会看的歪诗。
但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首白朗宁夫人写的那首情诗——
我该怎样来爱你,让我计数这些方式。
我爱你直到我的灵魂所能触及的
深度,广度和高度,在我视线之外,
摸索着,存在的极致和优雅的思想。
我爱你,如同日常所需一样必不可少,
如同阳光与蜡烛。
我自由地爱你,如同人们奔赴正义。
我纯洁地爱你,如同人们躲避颂扬。
我爱你,用那将我陷入往昔痛苦的激情,
我爱你,用我童年的忠贞。
我爱你,我原以为那种虔诚
早已随圣徒的消失而逝去。
我爱你,用我的呼吸,我的微笑,我的眼泪,
我的整个生命来爱你!
——而且,我会更深地爱你,
在我死后,只要上帝允许
这首诗赋予的感情太过浓烈,楚涵在中学时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深深地被那字里行间渗透的热烈而悲怆的感情所震撼。那个时候他不懂爱情,但又觉得爱情理当如此,像生命般的隆重,又高于生命般的圣洁。
可他成年之后才发现,如同朝圣般的爱情太过奢侈,世俗的感情往往掺杂太多杂质,欲.望太多,刚开始的期望也变成了失望。
到最后才发现,是他期望太高。
楚涵默然地把那张明信片夹进书里,他猜测俞稚生应该不懂这诗里的内容,只是随意夹进来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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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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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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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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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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