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时,伦敦时间正好十二点。
席南柒找到君惟琛时,男人正坐在一个逼仄的甬道里,他就那么毫不在意地坐在台阶上,一身名贵服装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的身影高大又孤寂,像是被戳中心脏哪处,席南柒的心很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作为旁观者,设身处地地经历男人的遭遇。
对权敬梓来说,他只是在这天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而对君惟琛来说,他是同时失去了双亲。
两兄弟的经历遭遇简直不能太像。
席南柒和男人身后的保镖对视一眼,随后保镖会意离开,她静静地走了过去。
当年的阴差阳错,作为罪魁祸首的君谨修以死得到解脱,可他却给自己的儿子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有些亲情,是拿什么东西都弥补不了的。
君谨修不仅欠了权夏,同样欠了君惟琛的母亲。他亲手毁了两个女人,毫不留情。
记得自己上一回看他这样的背影,是一年前男人的生日宴上。
那也是席南柒第一次,察觉到君惟琛对自己有另外的心思。
君亦歌知道这世上谁都劝不了男人,万般不得已下才找到席南柒,想通过她开解君惟琛,至少不让他把什么事都窝在心底。
比起权敬梓的过往,君惟琛的童年何尝不是阴暗一片。
年幼的他期望得到父亲的重视,得到那零星稀薄的父爱,那种强烈的欲望不比权敬梓少。
像是察觉到女子的靠近,君惟琛缓缓抬起眼。
他的动作极缓放慢,一双眸底涌动过太多感情,而最直接也最显而易见的,是无处安放的悲戚。
还有,不顾一切地自我放逐。
这是男人哪怕中弹都没有露出过的神情,席南柒的胸口怔了怔。
迎面走来的女子有着姣好靓丽的面容,她沉默安静,就像是一副画卷,美到让人无法亵渎。
明明之前每当狼狈的时候都是君惟琛出现安慰自己,现在却是角色互换,成了她过来安抚男人。
相比于女人,男人的脆弱点往往更难暴露。而像是君惟琛这样的,难过伤心表露出来就会更加放大。
她还是看出了君惟琛的悲痛。
不知道是因为君谨修,还是因为他的母亲。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男人看了她片刻,又转回头去,下颚微微仰起,带着认命的口吻。
他的确很不想席南柒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不人,不鬼。
席南柒顿了会,随后在他身侧坐下。
她的举动倒是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引起非议。
“南柒,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你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男人的嗓音有些发哑,仰起的下颚又低了回去,他看向自己空荡的双手,像是从未抓住过什么。
她不知道,每一回的靠近对他来说都是凌迟。
凌迟着他,哪怕再爱再不舍,都只能推出去,把所有对她的感情都存封起来,不让人发觉。
席南柒承认,她的确是很过分,不值得君惟琛为她这么付出。
可是,如果她不来,君惟琛怕是会成为下一个君谨修。
一个拼命灌输自己错误记忆的偏执男人。
“虽说承认起来会比较困难,但是还想告诉你,这一年派到你身边保护的人,不光是我授意,还有他。”
“那天没和你说完,躺在病床上时他还和我说了,要我照顾你一年,以朋友的身份。”
男人这么说着,席南柒一怔,她没出声打断,继续听他说下去。
她以为权敬梓只是派了自己的人保护她,没想过他竟然和君惟琛也说过。
他还有多少事是瞒着自己没说的。
以朋友的身份,权敬梓分明知道君惟琛对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还能让男人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下去啊。
她继续淡然地朝男人看去,君惟琛对她的反应像是意料之中,不着边际地苦笑了一下。
“当然,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和你没法做成朋友,可是他却告诉我,哪怕他不在你身边,他也不会对别人动心。”
其实权敬梓的原话是这样的。
那时他躺在病床上,不敢置信又颇为疑惑地看向男人。
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是出自权敬梓口中。
他竟然要推开席南柒,和她彻底分开。
如果这些话放在之前君惟琛兴许还会信,可那时他哪里看不出,权敬梓是为了某些原因提出离开。男人虽然离开了,可他却要求自己以另一种身份陪在席南柒身边。
“你就不怕我把她抢过来?”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言谈间还颇有些胜券在握,又挑衅的意味。
权敬梓似是沉默了一会,那双黑眸凉凉地看向他,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不屑一顾。琇書蛧
男人的薄唇微微上扬,唇角勾起一抹傲气的弧度。
他说,“哪怕没有我,她也不会对别人动心。君惟琛,你走不进她的心。”
亏得那时候他没得个胸闷气短,不然听到这话怕是要被气晕过去。君惟琛知道权敬梓不可一世,可没想到他竟然不可一世到这种地步。
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他这个人,席南柒注定就会孤独终老一样。
可是他哪里不知道,男人说的没错。
的的确确,过了一年,席南柒还是没有对任何人动心,她一直活在有男人的臆想中,每天折磨自己。
这些话从君惟琛口中得知,席南柒还是有些错愕的。
她不知道,在一年前权敬梓离开时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的部署。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她飞到爱丁堡开始修学旅程。
这种不由分说又自傲的行事作风,的确是权敬梓才会有的。
“我不知道,原来他还和你说了这些......”女子低垂眼眸,敛下内心的情绪涌动。
其实,她一直都不算真正懂权敬梓。
因为她没有能力让权敬梓摆脱这里的一切,他没法成为他最想要的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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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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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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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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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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