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关键,申屠樊和发妻一来是故土难离,二来是心思安定,暂且不想离开苏国,几个儿子都是孝子,更不可能远赴别国为将,但这样蛰伏,总得为子孙考虑。
“他之前既然说留在身边,去留随意,你若有意,后日再来,随他去了就是。”申屠樊道。
“那我回去商量一番。”申屠奇嘿然一笑,此人虽是先天武者,可在老父面前,仍是一副憨厚小儿的模样。
等到幼子离去,迎着老妻的抱怨目光,申屠樊干笑了声,道:“小五不像他几个兄长,心思跳脱,既然心痒难耐,就让他去闯闯,你真的忍心他一身武艺埋没?”
此公虽向来敬重发妻,但面对一些大事上,却是自有主见,说一不二。
“一辈子平平安安,不比什么强,打打杀杀都一辈子了,不腻?”老妪冷哼一声,头别过去,生着闷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成家的人,也不必事事拘束,若那苏侯果真是志大才疏之辈,再回来也就是了,值当什么事儿,又不是托妻献子认了主。”申屠樊笑了笑,老眼之中闪过睿智光芒,道:“若不如此,孩子表面不说什么,来日心头也藏埋怨。”
“你想得忒好,就怕人家就打着以子待父的主意。”老妪哼了一声,瞪着申屠樊,“到那时候,还真出山?”
“老夫虽年过半百,但壮志未酬,若真得遇上古尧舜那样的圣君,那老夫出山辅佐于他又如何?也让北边的那燕王看看,老夫纵离燕国,换个地方,也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申屠樊目光坚毅,沉声说着,面容之上隐隐有着几分睥睨之意。m.xiumb.com
“呵,大英雄,大豪杰……那午饭你待会儿自己做吧,老身去老大家看孙子去。”老妪斜睨了一眼申屠樊,目含讥诮,掐着腰走了。
“哎……”
申屠樊脸色微僵,目瞪口呆。
他习练龙龟吐息之术,每天午时要食羊肉三斤,米饭二斗,酒一壶,自己下厨忙活,他戎马半生,哪会这个?
这边厢,苏照一行众人离了申屠家,行至村口,这时,已是半晌午。
“君上,时间尚早,不若去青天河看看罢。”陈韶笑了笑。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就去看看罢。”
一行众人,就离了三槐村,向青天河而去。
青天河是发轫于雍州昆仑雪山的洪河支流,其水绕云台山而行,河水清澈,水草丰茂,蜿蜒曲折之处,聚有数方湖泊,湖中鱼类繁多,故而常有两岸村民以捕鱼为生。
这时代,律法规定已见繁密趋势,苏国官府律法,就有对渔网制式的规定,还有禁止捕鱼的休渔期。
等到渐渐接近目的地,已是午后时分,众人在马车上用了一些茶点,倒也不觉饥饿。
陈韶道:“君侯,前方就是晏昌之家了。”
马车停靠在堤岸之上,正是盛夏,红花寥叶随处可见的堤岸之上植有白杨翠柳,凉风袭来,绿荫成浪,一轮骄阳投于平静湖面,其波粼粼,熙色韶光委实明媚难言。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湖中数亩方圆的芦苇荡里,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静静坐着,靠湖而立的木桩上,系着大拇指粗细的缆绳,另一端连在一条长有丈许的乌蓬船上。
此刻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粗布麻衣的老者,手中拿着渔网,在甲板上抖落、翻检着鱼货,身畔还有一个着翠色烟罗裙,眉眼清丽的小姑娘,挽起袖子,弯着腰,一手拿着竹篓,一手捡拾着一条条兀自蹦跳的蕨鱼、鲢鱼、草鱼。
映着夕光而望,小姑娘年岁不大,正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但杏眼桃腮、螓首娥眉,已有齐人之丽色,只是经风吹日晒,嘴唇多少有些皲裂。
这时,小姑娘以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浅笑吟吟道:“将这些鱼卖了钱,爷爷可不能再买酒了。”
晏昌身量五尺多,形容瘦削,但精神颧硕,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揩了揩胡须以及颌下的酒珠,笑道:“不买酒了,留着给柔儿攒攒嫁妆,一眨眼,柔儿也这么大了,该许人家了呢。还记得当年在郢都时,你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今都长成大姑娘了,管起爷爷也是像模像样呢。”
一席话说的小姑娘晏柔,清丽面颊布满红霞,嗔道:“爷爷老不羞,就会打趣人。”
“哈哈。”晏昌放声大笑,酒意上涌,凹陷的眼窝之中,一双浑浊不失睿智的眸子幽幽闪烁,心头不免有些凄凉。
想他晏昌少读诗书,于稷下学宫之中,先习法家刑名之学,后有幸拜姬周礼官季子为师,通达五经,进入洛都四维阁中,博览群书,广采众长,成一家之说。
及长,历仕齐、楚,曾挂二国相印,一生宦海沉浮,所求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实现胸中所学抱负,然而在齐国临淄,因主张变法,得罪公卿权贵,以致父子反目,宗族不容,到头来志向难成,漂泊江湖,眼下只余这么一个孙女留在身边,承欢膝下,唉……
这一生,若将平生之学《晏书》传于九州大地,纵然他孤老逝去于扁舟一叶之上,也不负此生了罢。
晏昌是齐人晏姓近支,晏姓本就是齐国临淄大姓,宗族有田宅万顷,广厦千间,经营各种产业。
晏昌曾官至齐之相国,但任国未久,治政思路激进,遂为宣王所罢,而后不甘,带幼子出走楚国,但十年前一场内乱,幼子以及家眷命丧乱军,止留得一女娃血脉尚存。
“爷爷,你看岸上那些人?”名叫晏柔的小姑娘,视力明显极好,远远望着苏照一行几人,惊声道:“好像是上次和爷爷一起喝酒的陈伯伯。”
闻言,晏昌拢目观瞧,逆着光,也看清了陈韶的身影,面色不由一顿,笑道:“你先在这里等下,爷爷去看看。”
而就在这么个空档,陈韶已经先一步走到芦苇荡近前,隔着一弯清澈见底的浅水,黝黑面皮之上,现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晏老,一别旬月,近日可好?身子骨儿可还硬朗?”
“是陈公啊,老头子好着呢。”晏昌爽朗笑着应了一句,也是跳上了岸,寒暄道:“有日子没见了,陈公政务缠身,难得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陈韶笑了笑,道:“晏老说笑了,晏老,这是苏侯,对于晏老所著之书颇感兴趣,只道缘铿一面,遂托了,来拜访您老。”
苏照这时,也是上前见礼,笑道:“晏先生,在下拜读过您的大作,只觉内容字字珠玑,道尽治政之要略,今日登门拜访,晏先生当有一言教我。”
少年王侯面色沉静,声音之中带着诚挚,夏日之光照在其人脸上,不见往日清冽神色,只有灿若繁星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坚定、幽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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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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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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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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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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