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钦寒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顾敬珩来了。
“有人来看你了。”
他一边帮祈月擦洗,一边轻声道。
祈月安静地躺着,无知无觉似的,只有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他帮她换了一张退烧贴,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么讨厌我,要是醒来知道我来照顾你,又要生气了。”
“我不想你生气。”
祈月仍是没有回应。
医生说她这次陷入昏迷,跟之前车祸留在脑袋里的淤血有关。
不排除有再次变成植物人的可能。
但如果能冲破这一次关卡好起来,她的记忆说不定能恢复。
裴钦寒不求别的,只想祈月平平安安的。
不想看到他也没关系,他就在夜里来,或者远远地,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清理了病房的垃圾,裴钦寒去同楼层的吸烟区抽了支烟。
回来的时候撞上顾敬珩在病房,裴钦寒顿了一瞬。
于情于理,来这里看祈月的人,都不该是顾敬珩。
榕城的头条上,顾敬珩和安娜这对未婚夫妻抢足了眼球,两家的生意也是如日中天。
这种时候,牵扯祈月进来,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裴钦寒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顾总这么闲?”裴钦寒靠着墙,出声讽刺。
顾敬珩替祈月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裴总不也很闲吗?”
裴钦寒坐到祈月床前的另一侧,将刚才顾敬珩掖过的那一边被角重新扯了扯。
“我来看看前妻,名正言顺。”
顾敬珩:“我来看女朋友,不也……”
裴钦寒一声嗤笑打断他,“顾总这么理直气壮,怎么外面都说安小姐是你未婚妻?”
一句话戳到顾敬珩痛处。
顾敬珩一把抓住裴钦寒衣领,“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裴钦寒推开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别在这里吵着她休息,要打架去外面。”
顾敬珩起身,刚走到床沿。
就听见祈月微弱的声音,“妈妈……”
裴钦寒也注意到了,顿时心里很不好受。
祈月从小就没有妈妈在身边,长大了回到祈家,也没得到徐雅一点好。
平常她从来不说自己想家,想要亲人,生病了才会展现她脆弱的一面。
两个大男人都有些无措地站在床前。
没多久,祈月止住了抽泣声,又睡了过去。
顾敬珩先出了病房,直接开车到祈绍军他们住的地方。
祈月之前安排了很多保镖守着,几乎软禁祈绍军夫妇。
但物质上,却让这对夫妇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养老生活。
顾敬珩摸黑闯了进去,直接让人把祈绍军和徐雅从梦里扯下来,带到医院。
“祈月生病了,需要你们照顾。”在车上,他只告诉两人这句话。
祈绍军和徐雅面面相觑,“她那么强势,我们哪里敢靠近她啊?”
“她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
“当然是啊……但终归不是在身边养大的嘛,她还会动手打人,我才不去照顾。”徐雅这段时间养得精神了,红光满面的,比之前的日子都还要舒服。
她才不想去照顾祈月。
如果不是祈月软禁她,她现在就能跟大女儿还有外孙在一块了。
病房里。
裴钦寒还在。
他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就坐在床前,调低了椅子的位置,一下下轻拍着祈月的被子。
想到刚结婚的一些事,他勾了勾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蹲在一个黑乎乎的房间里,我当时以为,你是养老院养的一只猫吧?”
“后来结了婚,你到裴家来,爷爷很高兴。我一开始并不开心,但后来,每天都能看到你,我也慢慢习惯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会让人分不清习惯和爱。”
“我说我爱你,你不信。我一开始也不信啊……我怎么会爱上一个协议婚姻对象?”
“起初是早晨的手磨豆浆变味了,后来是床上少了一个人,再后来房子里渐渐到处都是你的影子。我的心啊,好像也跟着塌了一块。”
“我爸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没教过我怎么喜欢一个人……”
他的话时而很长,时而短暂,只是轻轻轻轻地在祈月耳边响动,像安眠曲,又像在读诗。
祈月很早的时候幻想过,在他的书房里,他们坐在一起喝下午茶。
她随手拿来的法文诗集,他随口就给她念。
念诗的时候要把她抱在怀里,才显得很恩爱。
可惜,幻象只是幻想,直到祈月自学了法文,裴钦寒也从未给环抱她给她念过诗。
他也送过她东西。
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很漂亮的珍珠,他说做成发卡一定很好看。
但他一直没做,珍珠只是黯然地躺在她的衣柜里。ωωω.χΙυΜЬ.Cǒm
结婚刚住到一起的时候,他不喜欢白天看到她,却习惯了夜里怀里搂着一个人。
她不擦香水,他也成了习惯,因此厌恶外面的脂粉味。
她扎领带的手法很绝,他无意识地就跟自己的设计师定了很多条领带。
她身材很好,但穿得很朴素,他想过送她衣服,又怕她太招摇,于是也就自己画过一些设计图。
还没做。
时间在病房里缓缓流淌……
伴随着裴钦寒的声音,祈月陷入梦境里。
梦里他有时爱她,有时又不爱。
真真假假,她分辨不出来。
直到顾敬珩带着祈绍军和徐雅过来,病房里重回一种冷淡的寂静。
裴钦寒狼狈地离开了。
他开车回到小时候住的那栋小洋楼。
里面的东西放了太久,如果不是今天回忆起来,他都快忘了他在里面放了什么。
每长大一点,父母就会给裴钦寒换一个新房间。
可惜他的童年停在了六岁,所以家里有很多空房间。
三楼更是鲜少有人涉足。
裴钦寒跟爷爷闹翻后长住在这边,只是请人打扫过卫生,很少上三楼。
他打开三楼所有的灯,灯火通明,所有房间刷成了不同的彩色,里面放着一排排衣服。
每个房间的颜色主题不同,衣服搭配也不同。
所有的衣服,都是他亲手画了设计稿,交给设计师,再由设计师完成后,把成品一件件摆在这里。
画完稿他就没参与过后面的工作,也没亲自看过衣服,渐渐地,稿子他也继续画着,但却忘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这是他对祈月全部的心思。
他不曾向谁展示过,不曾带她来看过,他就彻底失去她了。
裴钦寒站在走廊中间,突然跪地嚎啕大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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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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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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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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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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