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奭终于忍不住了,“啪”的一拍桌案,腾身而起,秦假母想要拦阻去哪里拦得住,此刻纸门已然关闭了,但这薄薄的一扇纸门如何挡得住罗希奭?他飞起一脚,将两扇纸门踢得粉碎,碎木破纸散落了一地。
两边的婢子吓得齐声惊呼,向两侧闪避,罗希奭大踏步向苏苏冲过去,叶清杳一扯江朔道:“溯之哥哥,这位姐姐颇有风骨,快救她一救。”
不料一向疾恶如仇的江朔却拍拍她的手,笑道:“不着急。”
叶清杳一愣,转头望向浑惟明,却见浑惟明也是笑嘻嘻的,浑不在意的样子。
再转头看时,罗希奭已到了苏苏面前,伸右手向着她细藕般的脖颈抓去,见此情景叶清杳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却不料那苏苏娘子,忽然向后一缩,她身上的锦袍颇大,向后一缩居然整个藏进锦袍之中。
对她如此灵活的身手,罗希奭不由得一愣,但旋即伸手向袍子里抓去。
却见锦袍内寒芒一闪,竟有一柄长剑刺出,罗希奭应变速度也是真快,他赶忙回招撤手,电光火石间避开了剑刃,若再慢得半拍,手掌就要被长剑刺个对穿。
苏苏又从袍中钻了出来,琵琶已先放在地上了,右手中却多了一柄软剑,剑尾缀着一个玉雕的牡丹花骨朵,这本是她琵琶的琴头,原来此剑原先插在琵琶之中。
江朔恍然大悟道:“难怪此前琵琶曲中总有凛冽肃杀之炁,原来是木板中夹藏了利刃。”
叶清杳一惊:难道江朔和浑惟明早就看出这位苏苏娘子身怀武功?
那边屋中苏苏仍在抢攻,她手中软剑一颤,化作一道白虹,向罗希奭的吼头刺去。
罗希奭全没想到这看似羸弱的小女子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而其剑术之狠辣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罗希奭先前失了先机,眼见剑尖刺到,只能再退一步。
此刻苏苏已从锦袍中完全脱了出来,原来她外袍虽宽大,内里却穿着一身贴身的胡服衣靠。
苏苏不如罗希奭高大,追击时步子比罗希奭跨得小一些,剑尖已刺不到罗希奭的吼头,只能平刺他胸口,罗希奭得此机会,右手中指扣在拇指中,向剑身弹去,“铮”的一声,将那剑身打歪。那长剑是一柄软剑,被他一弹弓成了一道弧形,苏苏腕子一抖,剑尖竟然又旋了回来,向罗希奭的左肋刺来。
罗希奭嘿嘿一笑,左手中指扣在拇指中又是一弹,这次打在剑身的另一侧,那软剑已然打过一次弯了,此刻劲力已老,在罗希奭的第二次弹中之后,竟然从中摧折断成了两截。
罗希奭道:“小妖女,你怀揣利刃意图行刺朝廷命官,今日可别想走了。”
苏苏向后退了一步,随手扔掉半截残剑,她虽然失了兵刃,却不见面上有丝毫惊慌的神色,淡淡一笑道:“罗御使,请先回头看看。”
罗希奭心中一惊,先退开一步,和少女拉开距离,转头回望,立刻心中叫苦,原来那些看来娇弱的婢女,手持短剑利刃,正抵着二王兄弟的脖颈。
罗希奭转头对着苏苏道:“嘿,整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小娘子好手段啊……”
苏苏盈盈下拜道:“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倒叫罗御史见笑了。”
王鉷被两个小婢子押住肩头,那两个婢子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但寒凉的匕首顶在喉头,他也不敢反抗,只是冷冷地道:“罗御史,林相要处置我们兄弟,可也不用这么麻烦。”
这个院子颇为隐秘,又是罗希奭邀约二人前来,王鉷不由得怀疑今日种种都是罗希奭布的局。
王焊却没有他阿兄这般有镇静,早已吓得体如筛糠,要不是喉头被匕首顶住,就要瘫倒在地,他用颤抖的声音恳求罗希奭道:“罗御史,我兄弟二人对林相无有不从,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罗希奭怒道:“并非我要害你们二人,这帮人是什么来路我亦不知。”
王鉷冷笑道:“今日之事全是罗御史你安排的,你居然说毫不知情,可叫人难以相信。”
王焊则劝王鉷道:“大兄,你就服个软,无论林相和罗御史有什么吩咐我兄弟去做的,定然不会半分违逆。”
罗希奭知道和此二人夹缠不清,也不与他们答话,转头问那秦假母道:“秦妈妈,这是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那秦假母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苏苏微微一笑,对罗希奭道:“罗御史,你可别为难秦假母了,我等年前来投靠她时,她可不知道我们的真实目的。”
罗希奭冷眼斜睨着苏苏道:“原来全是你这小妮子搞怪,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今日抓住二王兄弟所谓何来?”
苏苏笑得愈加欢畅,道:“罗御史,你可误会了,我们要找的人是你,二王兄弟只是恰好今日随你同来,你看崔国辅要走,我们不是毫不阻拦就放他走了么?”
王焊忙道:“好娘子,你也放了我和阿兄走吧,我们和罗御史可也不熟,他做的这些个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可都没有参与其中。”
王鉷怒斥道:“住口!”他可比胞弟聪明得多,看今日的架势,苏苏未必想要他二人的性命,但若得罪了罗希奭和他背后的李林甫,他兄弟二人才可说是必死无疑了。
苏苏对王焊道:“焊郎稍安勿躁,今日却要借你兄弟二人的脑袋和罗御史做个交易。”
罗希奭佯做好奇,问苏苏道:“小娘子,你倒说说看,要和某做什么交易?”
苏苏道:“尊驾和魔教掳走了漕帮的众位把头,却不知他们现在被关押在何处?”
罗希奭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我早该想到的,崔国辅看出你是江南船家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你们也是漕帮的人?”
苏苏点点头道:“漕帮为朝廷效力,林相为了打击韦坚,却在各地大肆抓捕我们漕帮弟兄,这却是为何?”
罗希奭道:“那你可误会了,林相要除掉韦坚,就和捏死一个蚂蚁没什么两样,捉了漕帮诸位把头,可不是为了韦坚。”
二人的对话,江朔在外面听得分明,他心中原也有疑问,若说捉漕帮谢延昌等人是为了构陷韦坚,现在韦坚早已被发配,又何必在少林寺时把漕帮所有人都捉了去呢?听罗希奭这样说,他也不禁竖起耳朵细听。
苏苏道:“不是为了韦坚……难道林相还另有所图。”
罗希奭道:“林相在朝中已无敌手,所患者边将也。”
苏苏点头道:“林相是怕边将因为军功,出将入相,而动摇他的相位么?陷害皇甫惟明就是因为他去年屡立军功,甚得圣人赏识的关系吧?”
罗希奭赞道:“小娘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倒也殊为不易。”
苏苏道:“可我还是不明白,边将在外,漕帮在内,林相打击边将却又和捉拿漕帮众位把头有什么关系?”
罗希奭道:“小娘子,天宝之前,圣人每年都要离开西京,去到东都雒阳,你可知道是为何?”
苏苏道:“那是因为关中缺粮,青黄不接之季,莫说圣人,满朝文武百官和关中百姓都要去雒阳就食,不过经过裴相公、韦相公的努力,从扬州到关中的漕运已经完全打通,江南粮米直达西京,因此天宝以后,圣人就不再去东都了。”
罗希奭道:“不错,说起来这其中也有建立漕帮的这个小鬼,江溯之的功劳,不过么,粮米丰足之后,圣人的万丈雄心可就愈发压抑不住了,这些年又是北征突厥,又是南攻吐蕃,若非江南粮米充盈国库,如何负担得起这连年征战?”
江朔听了心中难过,心道:韦坚韦相公、刘晏刘御史这些人,这些年疏浚河道,改进漕运,都是为了造福关中百姓的善举,可谁曾想,粮米丰足却让君王穷兵黩武,连年征战,如此说来这到底是帮了百姓、还是害了百姓,可也难说的很了。
苏苏道:“所以林相陷害韦坚,又命你大肆抓捕漕帮,目的是阻滞粮米西运?”
罗希奭道:“何止是粮米?盐铁,钱帛,皆需仰赖江南供应。若漕运能恢复到开元前的运载量,则河西、陇右再无力发动进攻,非但边将无法再威胁林相的地位,关中百姓亦可安享太平,不用受此连年兵祸之苦咯。”
苏苏道:“但漕帮众位把头都是英雄好汉,热血男儿,你们想通过关押令他们就范,恐怕没这么容易,况且若是假意应允,得了自由后翻脸不认账,却也难捉回来吧?”
罗希奭扬天打个哈哈道:“所以林相压根没打算放人,我们也知道漕帮这些江湖人士难以控制,只需要把漕帮搞乱,越乱越好!现在朝中官员和民间首领都没了,全国漕运群龙无首,林相的目的自然就达成了。”wWW.ΧìǔΜЬ.CǒΜ
江朔听了,心中竟然有几分赞同罗希奭的说法,王忠嗣不也说过对吐蕃的战争只是满足了帝王和边将建功立业的雄心,却苦了百姓吗?
苏苏却冷笑道:“林相明明是为了一己之私,却矫饰的好像全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一般,实在好笑。一者漕运中断关中百姓不得饱食,每年出关就食,数十万人流离失所,你道民生不艰难吗?二者若无江南钱粮充实仓廪,林相又把能干的边将都铲除了,吐蕃、回纥、乃至西边的大食打过来,又如何抵御呢?”
江朔听了豁然开朗,心道不错,还要再加一条,若安禄山造起反来,国库空虚,可也无法支撑大军平叛了,没想到漕运还肩负着天下兴亡的重任!
罗希奭道:“随你怎么想,现在你知道了扣押漕帮把头的理由,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拿这些人的下落和二王兄弟做交换的!”
说着罗希奭忽然毫无征兆地抽出腰间长刀,向苏苏砍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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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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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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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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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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