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道:“裴兄何出此言?我观这鼍龙已是困兽之势了。”
裴旻心想自己这个老弟终是纸上英雄,诗里说什么“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其实于弓狩之事也不甚精熟。当下指点水面道:“各舟围成环形便似步军的车阵,进可攻,退可守,这贼首堪称一个将才,目下确已将鼍龙围定。”
李白道:“着啊,那裴兄怎么又说大局未定?”
裴旻道:“太白莫急啊,然观此鼍龙虽然被围却未显败相,几个匪首看来均身怀绝艺,但却未能真正伤得那鼍龙。若是一般人被围那便失了斗志,那是因为人一旦陷入绝境便先自气馁了。但这鼍龙乃是野兽,我虽未猎过鼍龙,但想天下野兽都是一理,所谓困兽犹斗,兽类与人不同之处便在于不懂得审时度势,越到绝境越是悍勇,围的越紧斗志就越是昂扬。因此说但凡狩猎皆应网开一面,令其不至以死相拼,待其逃遁再追而捕之……”
正说话间,围猎场果然有了变化,那鼍龙几次冲击不成,竟不急于再攻,而是半潜水中在船阵内一圈一圈地游动起来,鼍龙的眼睛生在身体两侧,以身体一侧对着各船缓缓游动,那一侧的眼睛便轮动着观察各船。裴旻于狩猎之事经验颇丰,知道很多猛兽都有这习惯,这是在观察围猎的薄弱环节,每一处可乘的间隙、每一个游移的眼神、每一次胆怯的小动作,都会被这野兽收入眼中并加以利用。
众盗见状也不敢妄动,此刻各船以离得极近,那樵夫几个纵跃跳回自己的坐船上,重又形成了一个均匀的包围圈。鼍龙又游得几圈,忽地下沉没入水中,江朔急道:“吓……莫要潜遁了。”
陈校尉道:“那倒不会,这渔网极长,方才见彼等下网时带着铅坠,目下已过秋汛,此处汉水水深也只丈许,如想潜水遁走必得触网,方才龙王撕扯之下这渔网坚固如初,怕是在织网之时在麻线中加入了金刚竹、天蚕丝之类的极强极韧之物编织而成。因而这黑龙王如走水下必然被渔网纠缠不得逃脱,倒省力气了。”
裴旻眯起眼来细看江面道:“只怕没这么容易。”
正说话间,鼍龙猛地昂首出水,向夫子所在坐船冲去,那夫子此前没有出过手,一直端坐船头之上,左右的农人和樵夫见状齐声打个呼哨,从左右两侧夹攻鼍龙。
两人均是长家伙,显是事先操练过屠龙的手法,将两柄武器没入水中,再一齐向上撩,砍向鼍龙颈部,这一下攻击构思的巧妙之极,既避免了砍破鼍龙腹背上最值钱的皮革,又可攻击鼍龙周身最薄弱的脖项所在。如此巨大沉重的兵器没入水中,受水中阻力,寻常人要提起都是不易,这两人出手如电,竟如在陆上挥动寻常竹篙一般。
众人又是一齐惊呼,只道此番必中无疑,熟料这鼍龙见机极快,猛地跃出水面,竟凌空打了个翻,头下尾上背身入水,重又投入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几乎同时两件兵器此刻同时划出水面,差之毫厘竟都落空了。
突见渔夫船下水浪翻滚,鼍龙已袭到渔夫船下,渔夫鱼竿之上的铁砣须得拉开距离挥击方才有杀伤力,却难以直击脚下方寸之地,只见渔夫“嗨”的一声平地跃起一丈有余,同时将鱼竿铁砣向上挥舞出一道圆弧,继而向下击去。这一跃一挥之际,拉开了铁砣的攻击距离,铁砣是钝器,不怕伤了皮革,因此那渔夫使出了全力,铁砣挂定风声,势若奔雷,若鼍龙露头出水必遭重创,岂料江水分出,出水的却是龙尾,铁砣蓬的一声击中龙尾,那老龙浑如未觉,龙尾如钢鞭抽中渔夫脚下坐船,那船被抽得原地打了个旋,船上水手毫无准备,道登时又有数人被甩下船去,那黑龙王的子孙顷刻间一拥而上,将那几个落水之人咬成数段。渔夫落下来足尖在船蓬上一点复又跃起,又再轮起鱼竿,因他料想鼍龙一击得手必然穷追猛打,只待它探头之时便将它砸个脑浆迸裂。
岂料鼍龙并不纠缠,又潜到书生船下,但见一阵浪涌,继而书生坐船竟被整个抛起!那鼍首从船腹穿出,渔船在空中碎成几段。原来那书生坐船先前被鼍龙咬断了船艏,龙骨已不稳固,那黑龙王先前巡游时早已发现此一破绽,却先去攻击其他渔船,只待别船手忙脚乱自救之际,从水下突袭,用钢铁般坚硬的头颅顶穿了书生的渔船。船只既破,那黑龙王借着一冲之力,跃出渔网的包围圈。
当船被抛向空中之时,书生情知不妙,偏身跃上左侧的舴艋舟,而船上其他盗众却反应不及纷纷落入水中,自也难逃鳄口。
渔夫情急之下将鱼竿脱手抛出,铁砣划出一条弧线直击向黑龙的脑袋,黑龙王在水中一个浮沉,铁砣便砸在水面上激起一大片水花,然而声势虽大,却难以伤得龙王。
官船上的众人见得鼍龙脱出,心中竟都不自禁地都为盗众觉得惋惜不已,江朔更是跌脚道:“可惜,可惜……”
陈先登却忽然颤声道:“你还有空给贼人叫可惜,龙王爷却是朝着我们来啦!”
果见黑龙逆水而上,想循着原路逃跑,却是正对着上游的官船而来,船上水兵见那鼍龙迫近,都被吓得怔住了,裴旻急道:“转舵,拿船艏对敌。”
裴旻虽非水兵将领,但他也知道船头最结实,此刻大船正以薄弱的左舷面对黑龙王,从方才它撞碎渔舟的威力来看,若一头撞上侧舷,官船虽比渔船结实的多,怕也难免被它撞个对穿。水手们闻言立刻向左转动船舵,又分成两波,左顺右逆一齐摇桨,让船尽快转头接敌。
眼看船要转正,陈先登忽然急喊到:“不对,不对,舷侧接敌,右舵!右舵!”裴旻乃陆上大将,不习水战,只道该当船艏接敌,却不知船艏为了破浪,甲板上翘,如以船首对着黑龙,这鼍龙贴水而来,从下一顶船首,漕船虽大,只怕也扛不住要倾覆,因此陈先登大喊舷侧接敌,船舷较低,甲板平直,众军士以劲弩射之还有机会将其射杀或驱离。
然而裴旻乃是三品将官,陈先登只是一个从七品下的折冲府校尉,虽知他说得有理,但众军士一时不敢违逆长官命令,都楞在原地。陈先登话一出口,裴旻便知其理,此刻见军士又都愣住,不禁冲冲大怒,吼道:“听陈校尉指挥!速速转舵!一班蠢材!”众水兵这才赶忙反转船舵,划桨改为左逆右顺,大船向右徐徐调转,重又将船舷对准了鼍龙。
这时金吾卫军士已然张开擘张弩,扣好箭矢,官船沉重掉头不易,好不容易将船打横,鼍龙已游到三丈开外了,开始下潜预备和前次撞击渔夫坐船相类,从水下撞击官船,千钧一发之际,金吾卫众军士扣动弩机悬刀,弓弦响处,数十枝精铁箭矢向着水中鼍龙激射而出。距离如此之近,弩箭几乎没有划出任何弧线,直直射向水中巨鼍的头部,官船上众人一片喝彩,对面渔船则是一阵惊呼,这一轮弩箭要射中了,那非得在鼍皮上射出好几个窟窿来不可,就算能杀了龙王,这盗猎却算全盘失败了。
然而金吾卫犯了一个陆上军卒才会犯的错误。稍有经验的渔民都知道,用鱼叉叉鱼时,要对着所见鱼的下方去叉,因为水会产生折射,所谓“潭清疑水浅”,水下的游鱼看起来的位置要比其在水中实际的位置要高出些许。金吾卫却是直接瞄准所见鼍龙在水中的位置射出弩箭,眼看箭矢射向鼍龙之首,入水之后却其向上偏了,竟是一枝未中,鼍龙毫发无伤仍向官船冲来。m.xiumb.com
此刻再给弓弩上弦已是不及,左侧划桨的折冲府水兵见状吓得一哄而散,十名左金吾卫士兵乃是军中精锐,虽然也觉心惊,却不后退,四人抽出腰间所佩横刀在前列阵,六人在后给强弩上弦,组成守御阵型挡在裴旻身前。
金吾卫众卫士方才结阵完毕,众人便感到大船一阵巨震,继而听到咔啦一声巨响,那黑龙王顶破左舷一大片栅板,径直冲上甲板,众卫士从两侧包抄上来用横刀去砍黑龙王,那巨龙似也晓得唐军军刃锋利,拨转脑袋避开四柄横刀,背身用巨尾一扫,当先的四名卫士登时被掀翻在地。左金吾卫皆为唐军精锐,虽危不乱,前排军士刚一倒地,后排六人立刻上前向着黑龙王发射弩箭,岂知那老龙甚是机敏,扫倒持刀卫士之后旋即一跃跳入江中,六支铁矢全未射中,尽数钉在甲板之上。
持弩卫士快步跑到舷边,对着江水又发射了一轮弩箭,但见黑龙落水处水波激荡,一圈圈地漾开去,江水被月光照的一片澄明,波光潋滟,却哪儿还有黑龙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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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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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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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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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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