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迟徽逆了月光,轮廓浅浅的一团,“吵到你了?”
何桑惺忪迷离,“嗯。”
他俯下身,轻轻拨开她铺在枕头上的长发,像春日的泉水,百般柔情泻了他一手。
“你打鼾了。”
何桑摇头,“我不打呼噜的。”
梁迟徽笑了一声,“下次我录给你听。”
她抿唇,“不要了。”
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梁纪深的房间传来重重地关门声。
何桑食指摩挲着毯子上的绒毛,梁迟徽忽然开口,“要不,断了吧。”
喑哑,低沉,在幽黯空旷的深夜里,有一股消极和孤寂。
“断了是什么意思?”
梁迟徽凝视床头的落地灯,一言不发。
他体型峻拔,又英挺,此刻却笼罩了无边无际的阴郁感。
何桑腿蜷着,缩回毯子里,躺得笔直,“我没怨你。”
“我知道。”他停顿,“我怨自己。”
“你甘愿转让地下钱庄,交换我平安,你不必怨自己。”
梁迟徽莫名逗笑,“你这么容易原谅我了。”
“商人最宝贵的是金钱,身价象征了地位和话语权,你押上全部,我不怪罪你了。”
他笑意漾了满眼,“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何桑手一紧。
四目相视,良久,他维持着那样温润宠溺的笑意,亲吻她额头,她僵硬,一动不动。
“晚安。”
梁迟徽说完,从客房离开。
走廊亮了一盏焦黄色的灯柱,他倚上去,有几分灼烧。
点燃烟,没吸好,呛了肺管,他握拳掩住咳嗽。
胸腔一震一震的,似乎插入了一根钢筋,痛痒难耐。
他清楚,何桑不想断,与感情无关。
千方百计走到这一步,她不肯前功尽弃罢了。
梁迟徽忍不住问她一句,调查他,算计他,扳倒他,如此漫长的过程,有没有一秒是心软的,动摇的,要放弃的。
他终是没问。
何桑的眼睛那么倔,那么清澈,岂会在一片污浊的情意里发慈悲。
......
星期二早晨,梁纪深去了一趟市局。
何桑的保时捷泊在公安大院里,法医收集了方向盘的指纹,是瘦猴儿的。
行车记录仪关闭了,没录到劫持的信息。
赵凯端着一碗豆浆泡油条,走出审讯室,梁纪深坐在长椅上,阖目养神。
“熬了一宿?”赵凯胳膊肘捅他,“你不是停职了吗,你忙什么呢。”
“假停职,真加班。”他揉搓面颊,清醒了一下,“怎么处理。”
“偷盗猎场的民用猎枪是大花臂,聚众群殴是瘦猴儿,已经和泰国当地沟通了,大花臂刑事处罚,瘦猴儿的罪名小,15日拘留,罚款一千。你二哥毫发未伤,多牛啊,把瘦猴儿打得鼻青脸肿的,15日拘留是最高的处罚了。”xǐυmь.℃òm
赵凯吸溜着油条,“段志国交完罚款了,我向省里申请禁止他以后入境,尽量批,你别担心何桑了。”
结果其实符合梁纪深的预期。
不涉及血案,走私,拐卖之类的重大危害,不可能扣押段志国,他在泰国颇有威望,是赫赫有名的地头蛇,大富商,没有确凿的证据与受害者的伤情鉴定,无法和泰国警署交涉。
“佟大住在东区的便捷酒店,306房,窗户对面是王师傅绿豆糕,我安排便衣二十四小时监控他。”
梁纪深眼眸的寒光一闪即逝,“他见什么人了。”
“在屋里睡大觉,吃外卖,除了客房保洁,没见过其他人。”赵凯也纳闷儿,“我估计佟大没联系上倪红。”
“有人监视倪红吗?”
赵凯发懵,“监视她干什么,我一堆案子,警力不富裕,反正是佟大和她接头,我监视一个不就行了?”
梁纪深无奈,张了张嘴,又咽下,半晌,看了他一眼,“你从区局调几个实习警员监视倪红,我怀疑她有行动。”
赵凯放下碗,去办公室部署,部署完,又回来。
“宋禾出院了,她母亲在病房陪她吃了一顿团圆饭,重新收押了。”
梁纪深没吭声。
他前脚从市局出来,段志国追上,敬了他一支烟,“梁检,该配合的我配合了,一笔勾销了吧?”
他推开敬烟的那只手,“怕我去泰国找你麻烦?”
段志国讪笑,“真心话,我不怕梁迟徽,他再厉害,局子买他账吗?您不一样,您打一个电话,在赵局这里,实打实地管用。”
梁纪深伫立在台阶上穿西装,“限你三天出境,在冀省规规矩矩的,听懂了吗?”
“懂了。”段志国殷勤拉车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一辈子不碰面了。”
梁纪深懒得搭理他,吩咐程洵赶回中海集团。
红旗l5拐了个弯,拐出街口,段志国往地上啐了口痰,表情凶神恶煞,“什么东西。”
“有办法捞人吗?”管家一筹莫展,“落在谁手里不好,落在梁纪深手里了,他这艘船的人物都是铁面无私,贿赂不了。”
“贿赂个屁!两个打手而已,我在东南亚有的是。”段志国嘴巴逞强,实际上心口滴血。
大花臂和瘦猴儿是他身边的大红人儿,马来西亚的生意一直是他们负责,梁纪深这次砍了他的翅膀,他没有得力的骨干填补空缺,生意线会停滞,损失巨大。
“王八羔子!”
段志国咬牙切齿,坐上车。
途经柳林路,他脊梁骨发毛。
这片地界是大学城的旧址,荒废了,没有开发商接盘,人烟罕至,今天尾随了三辆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呈包抄的阵仗。
段志国是老江湖了,瞬间警惕起来。
“操他妈的——梁迟徽玩阴的。”他前后张望,“调头!”
对方意料之中,一个疾速漂移,横亘了去路。
为首的男人矮个子,一米六出头,肌肉敦实,是省退役的举重运动员。他女儿被柬埔寨籍的团伙拐卖,是梁迟徽动用人脉封锁了省公路,又调遣泰国籍的灰色势力在国境线外拦截下,一锅端了那伙人贩子,因此他对梁迟徽死心塌地的效忠。
矮个子驾驶铁皮货车撞废了段志国的路虎,双方在泰公馆的山道交手。
段志国的保镖曾经是皇室雇佣兵,功夫不一般,搏斗异常激烈。
梁迟徽提前交代了矮个子,拼命打,不计后果,倘若残了,他养全家老小。
段志国有顾虑,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渐渐占了下风。
矮个子抡着棒球棍瞄准了段志国的脑袋,一棒子下去,鲜血横飞。
梁迟徽靠在车里,叼着烟,神情阴骇注视这一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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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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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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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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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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