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跑进客卫,门没关,从他的角度,她侧面刚好暴露,伏在水池台,手腕支撑住边缘,由于发力,青筋凸起。
水流覆盖了漱口的吞吐声,她软绵绵倚住门,客卫的灯光介于黄白之间,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溅在她长裙,泛起粼粼的水光,她有一种破碎又倔强的美。
何桑缓了口气,不经意偏头,对上梁迟徽的目光。
只一刹,她挺直脊背。
他目光太强烈了,强烈过后,是极端而深刻的平静。ωωω.χΙυΜЬ.Cǒm
深刻到何桑手脚发麻,在他目光里颠来荡去,狂跳不止。
“不舒服?”梁纪深冲进卫生间,搂住她,“是不是有了?”
他擦拭下巴的水渍,“几号来。”
“20号。”
“明天20号,准吗?”
“不准。”
梁纪深逗笑,“诚心让我着急?”
何桑原本不觉得好笑,他一笑,她也忍不住笑,“就是不准啊,量也少。”
“量?”
“出血量。”
梁纪深嗯了声,“去医院。”
他转身瞬间,伫立在二楼的梁迟徽后退一步,藏匿进扶梯后,那里一片昏黯。
何桑跟着梁纪深回餐厅,芳姐递来风衣,“何小姐应该是怀孕了。”
纪席兰扫了她一眼,“吐得厉害吗。”
“您没听见她吐?这么难受还下厨煮药膳,我都没她这份孝心,您舍得不给她好脸色?”梁纪深穿上风衣,又吩咐芳姐去拿纪席兰的外套,“要一件新的。”
芳姐挑了四件,两件厚的,两件薄的,纪席兰保养得不错,到底上年纪了,虚岁也五十一了,太鲜嫩的颜色不端庄,比较熟龄风,款式也是张扬的贵妇款,梁纪深耐心哄何桑,“喜欢宝石绿?你长得白,好看。”
何桑温眉顺眼的,“梁夫人...母亲的衣服,都好看。”
梁纪深回过头,“您儿媳妇夸您呢。”
纪席兰勾了勾嘴角,“那件浅紫色的吧,正好搭配白裙子。”
梁纪深在何桑身前比试了一下,“您的眼光比我好,以后何桑陪着您逛街,您多教教她审美。”他亲手替何桑穿好,“我付账。”
“不容易啊。”梁纪深在中间调和,纪席兰的气也消了大半,“我自己逛街你哪里肯付钱啊。”
“您上次买包三百万,不是我付的?”
“你又买包了?”梁延章指着衣帽间,“你也不背,一面墙的包,我进去找一个公文包,轰隆全掉了,把我埋底下了。”
“爱马仕的新款嘛,京圈有三个,周太太有,林太太有,我没有?我怎么统领太太群啊,我的消费一旦降级了,丢的是梁家的颜面。”纪席兰狠狠瞪梁纪深。
“老三的积蓄,全养你了。”梁延章恨铁不成钢,“老二每次回去看文姬,文姬给他塞钱,老二去年的生日,文姬买了一辆宾利,老三的生日你买什么了?”
纪席兰心虚不吭声。
梁纪深笑着,“母亲光鲜亮丽,我和父亲也有面子。”他推着何桑走到前面,“对吗?”
何桑穿紫色格外的水灵清澈,她附和,“对。”
梁纪深笑意更清晰了。
芳姐打开庭院里的小夜灯,目送他们上车。
纪席兰没什么气势了,“何桑如果真怀了,老三百分百要娶她了。”
“你总招惹老三干什么,哪次你占便宜了?”梁延章无奈,“他以前负责侦察审讯,套话,挖坑,心理战,他最擅长了。”
纪席兰用勺子搅拌碗里的药膳,“我对姓宋的也没留情面,老三虽然向着她,不至于太过分,大多数是听我的。轮到何桑,他竟然大变样了。”
梁延章给她夹菜,“所以你不要刁难何桑了,你何苦得罪老三。”
“你倒是怜惜何桑。”纪席兰盯着他。
他撂下筷子,“我现在没有一丁点念头了,老三在场你不许提了。”
一附属医院距离老宅有三十公里,又赶上晚高峰,车驶入门诊部,是七点半,比预计迟了半个小时。
今晚的值班医生是梁纪深的熟人,老杜。
化验结果催了加急,护士送到诊室,老杜浏览完,“没怀孕。”
梁纪深拧眉,“没怀?”
老杜摇头,“高度紧张焦虑,压力大,睡眠饮食不规律,产生的神经性呕吐,和怀孕症状很像。”
蒲华寺的灾祸,皖西县泥石流遇险,拘押调查,这一连串的意外折磨,是险些击垮了何桑。
她下意识望向梁纪深。
男人翻阅着化验单,面目凝重。
老杜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挂水吗?抑制晕眩呕吐的。”
梁纪深合住单子,“挂一瓶。”他蹲下,握住何桑的手,“还想吐吗?”
她没有错过他任何神情,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变化,她手细微发抖,“你失望吗。”
“为什么失望?”
“梁夫人也以为我怀长孙了。”
何桑越委屈,越可爱,男人发笑,“我和她解释。”他顿了顿,“你年轻,你担心什么?我才担心,男人一过三十岁,质量大跌。”
老杜也乐了,“铁面无私不解风情的梁三公子,背地里这样的?”
梁纪深站起,“哪样?”
“对女人浓情蜜意啊。”
“废话。”他抻了抻衬衣的褶痕,“我对男人浓情蜜意就麻烦了。”
护士在输液室扎针的工夫,老杜从外面小声招呼他,“纪深,你过来一趟。”
他心口一沉,大步追上去。
重新进入诊室,老杜戴好眼镜,“你女朋友是吧。”
梁纪深纠正,“准太太,下周领证了。”
“她什么职业?”
“话剧演员。”
“节食吗?”
梁纪深多少有谱儿了,“你直说吧。”
“你太太内分泌紊乱,贫血,最关键她体质严重虚寒,属于不易受孕。”
男人注视投射在桌上的灯斑,眼底隐隐涌起波澜,又无声无息。
好半晌,他抬眸,“能调理吗。”
“可以调理,具体调理多久怀孕,我保证不了。”老杜写了一张字条,“你去中医药学院找俞主任,他09年升任副院长,不再接诊了,我和他昔年是同学,他会破例出诊的。”
梁纪深接过字条,“你别告诉我太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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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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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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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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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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