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袖端着银茶壶从外头进来时,正好瞧见白眠雪趴在窗边,手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许多面具正一字排开。
打头的是个猫猫面具,毛绒绒的,格外逼真。
小美人百无聊赖地把它翻过来,在脸上比划几下,又继续随手挑挑拣拣,翻出一只金红相间的鲤鱼面具。
鱼尾恰好扫在下颌上,酥酥痒痒,小美人只戴了一下就忍不住想取下来。
恰好这时听见绮袖的话,小美人拿下面具抬眼看了看外头。
果然这会儿阴云消散,日色渐渐明亮起来,比早上雾蒙蒙的淡灰色好了许多。
“嗯……放晴了?”
“是,这会子总算比早起时热些。”
绮袖见自家主子直愣愣看着外头,顺着话头笑说了一句。
只见她一边上来给白眠雪沏茶,一边摇头笑了笑,头上简素的银钗都晃了晃,
“说起来,殿下今早真真是吓死奴婢了!”
“唔……对不起啊,绮袖姐姐。”
小美人闻言一怔,随即满脸歉意,低头抿了一小口茶水,又嫌烫似的皱着眉赶紧拿远。
他看着绮袖乖巧认真道,
“今早是北逸王突然来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怕扰了你们歇息,就没有叫人。”
“殿下总是替我们操心太多。”
绮袖笑着摇头道,
“既是有客来了,殿下就该唤我们起来倒茶才是。怎么静悄悄儿的,我和星罗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这厢有人说话,待要凝神细听时又没了。”
“思来想去,还以为是有刺客来了,倒把我俩吓得不轻。”
“以后不会啦,绮袖姐姐,你别害怕。”小美人摇摇头,笑着抱住茶杯,眼神晶亮,
“再说这宫里有侍卫巡查呢。”ωωω.χΙυΜЬ.Cǒm
“嗯,奴婢们怎么敢责怪殿下,只是这宫里……总之您自己也要万事小心些。”
绮袖轻笑着说罢,放下银壶看了看天色道,
“殿下不出去走走么?今儿天气不错,好多宫里的人都出来逛了,奴婢方才还隐约瞧见湖畔有人放风筝。”
“唔……”
白眠雪的目光转向木窗外,果然有淡淡清风吹进来,朦朦胧胧似乎可以看见正好有只大红色的风筝摇曳在天上。
小美人顿时来了兴趣,一双漂亮的眼儿里神采奕奕,
“绮袖姐姐,把咱们那个最大的大风筝找出来放吧!”
前些日子宫里专门采买了好些竹骨,涂料,各式各样的材料,做了好些精致风筝给阖宫里散了。
因着冬月里天寒地冻,各宫人都闲坐无事。恰好近来天色回暖,各宫的主子奴才都拿了风筝到处儿玩去。
“啊……那大风筝不小心压折了骨架了!”
话音刚落,恰好星罗在外头听见,连忙急匆匆跑进来,莽莽撞撞的,满脸赧然,
“殿下恕罪,您要不先拿个别的放罢……奴婢瞧见咱们的库房里还有几个模样儿形状都精巧的风筝。”
“那,那一个最大的……前日奴婢不小心放了些重物上去,把一根竹骨给压折了。”
她这厢小心翼翼说罢,白眠雪还没开口,绮袖已经先过来戳了她一指,恨铁不成钢似的低声道,
“你个蠢丫头,我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永远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还能做成什么。”
星罗低头立在一旁,也不辩驳,只是神情赧然,白眠雪只好想了想,软声道,
“无妨,再取一个来也就罢了。”
小殿下低头喝了口茶水,把玩着手里细腻光滑的瓷杯,声音绵软可爱,
“再说了,待会儿能不能放起来还不一定呢!”
-
御湖畔。
冬竹搓了搓手,“殿下,这里风大,就这儿吧。”
“嗯……这里树杈子太多,挂在上面倒麻烦,且再瞧瞧。”
小美人今儿出门穿了一身冬日的常服,衣裳交领处雪白绒毛轻软暖和。
头上亦破天荒地戴了紫玉冠,一颗大红绒球嵌在其中。
近处细端详,但见郎君朱唇玉面,分外招摇可爱。
“这里不错……就这儿吧!”
冬竹和扫墨两个人抬着风筝,闻言连忙放了下来。
白眠雪环视一圈,只见这湖畔空旷风大,而且没有方才那许多枯枝树木干扰,正是一处好去处,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发冠里的朱红绒球也跟着一晃一晃。
“殿下,您来?”
扫墨笑嘻嘻地捧了风筝的另一头,亲自递到白眠雪手里。
小殿下低头扫了眼,只见细细的风筝线一端连着的是一个老虎形状的风筝。
金灿灿的虎皮颇有技法的铺在浆洗而成的硬纸上,那威风凛凛的眼神似乎是蘸足了墨汁点上去的,细细看去,神采飞扬,巧夺天工。
小美人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点点头道,“那我试试……”
沉雨突然闷闷地开口道:“临出来时绮袖姐姐嘱咐,叫殿下您别累着呢。”
“哎呀,你瞧瞧…远处那小山坡上面,可不是阖宫的娘娘,连带亲王家的女眷都在放风筝玩闹呢,闺中女子都不在意累着的,咱们殿下能因为这个累着?”
扫墨指了指远处,踩了沉雨一脚,埋怨道,“真是不该你说的一句都不少说,正经该你说的时候倒闷声不吭了。”
白眠雪歪着头看他们吵嚷,一边将风筝摆得稍远一点,放了几圈线,笑道,“无妨!”
说罢比划了一下,“够了吗?”
“肯定是够了的,奴才去帮殿下举着风筝,待会儿容易放起来!”
冬竹笃定的点点头,笑着跑了过去。
只是他手才刚刚碰到风筝,目光忽然瞧见一双枣红暗底靴。
冬竹伸出去的手连忙一顿,下一刻,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经捡起了那只风筝。
白宴归慵懒地理了理垂下来的袖子,看了看手中的纸老虎,微微勾着一点唇角,
“五弟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放风筝?”
冬竹见了这位三殿下,悄无声息地悄悄退后了几步。
“你,你快放开。”
正低头解开几圈细线的白眠雪突然觉得风筝另一头一沉。
猛一抬头,少年阴郁秀美的五官便落在眼中,小美人微微带点不悦地嘟嘟囔囔,声音还是又软又乖,
“三皇兄,你快放开!别干扰我放风筝……”
白宴归手上纹丝不动,突然笑了,
“我替你举着,跑吧。”
小美人讶异地抬起头,不过白宴归的行为素来也不能以常人看待。
小殿下虽然觉得有点点奇怪,但仍是放足了风筝线,歪着头感受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伸手指挥人,
“嗯……风是从这边往那边刮的,所以三皇兄你得站在这儿。”
小美人用下巴点了点那处,白宴归挑眉笑了笑,还是握着风筝站了过去。
他今日长发披散,在耳后细细编起来,又用明珠勒住。
看起来倒和白眠雪发间的大红绒珠有些相配。
“嗯……我得站在这儿……”
小美人细细斟酌了好一番,终于点点头,拿起线轴,开心地眉眼弯弯,
“三皇兄,帮我举起来!”
白宴归懒洋洋举起老虎风筝,愉悦且病态地一笑。
相隔太远小美人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到金灿灿的老虎出现在后方。
“跑啦!”
恰好一阵风来,午后日光晒得回暖的温度裹着风,刮在身上仍有几分凉意。
小美人握着线轴笑闹,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只见这阵好风果然得力,风筝很快便一拽一拽升到了半空。
“殿下再放些线!”
冬竹和扫墨一边拍手笑道,一边跟着白眠雪跑,一边跑一边仰头看。
“殿下真是聪明,一次就给放起来了!”
白眠雪被夸得一呆,回过头去看冉冉升高的风筝,却恰好瞧见白宴归仍孤身一人立在最初放飞风筝的地方。
面容秀美阴翳的少年似乎是在仰头看风筝,又好似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分心,原本的风一停,风筝突然一晃,白眠雪还没来得及调整,就这么明晃晃地看着它与旁边另一只风筝缠在了一起。
“这是哪个宫里的风筝?”
冬竹嚷了一声。
白眠雪将线轴交给旁边的沉雨,抬手遮着日光去看,便见老虎和一株美人蕉在半空中紧紧地裹缠在了一起。
“嗐,越缠越紧了,倒不如放下来吧。”冬竹剁脚道。
“先用力再松手,一收一放,才容易回来。”
白宴归不知何时已经疾步过来,立在他身后淡淡道。
“唔,好……”
白眠雪连忙收起线,两个风筝都落地时,他们远远地瞧见对面坡上的女眷里有两个女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待那两人离得近了,白眠雪方才发现,是尹贵妃与沈妃。
“呀,本宫最喜欢的美人蕉,怎么就这么跌下来了?”
尹贵妃将手里的风筝线轴递给旁边的小宫女,蹲身用染了丹蔻的指甲拾起风筝,朝一旁的沈妃道,
“唉,妹妹你瞧,这里都被划破了呢。”
“方才还好端端的……罢了罢了,茨音,回咱们宫里再取个来。”
尹贵妃扔下风筝起身,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扔下。
她蹙着眉款款站定,仿佛这会儿才瞧见眼前的白眠雪似的,道,
“呦,好久不见,原来是五殿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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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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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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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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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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