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摆设皆是偏深的木色。帘子和寝具像是沉沉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人在里面就像是被浓云重重压着,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空气中传来一种空寂而潮冷的气息,有点像是雨后森林从木头中散发出的那种味道。
“这里是……”
宫女笑着解释道:“这是陛下平日休息的地方,您还是第一个被陛下带进来姑娘。”
玉昭阳撇了撇嘴,好像她能进来是多大殊荣似的。她小时候不知道这殿里跑过多少次。
不过那谢恒到底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似乎也不像要处置她的意思。难不成是宗月的话起到效果了?
她想着双手合十,“谢谢宗月,谢谢祖师爷救我狗命!”
“姑娘,沐浴准备好了,可以过去洗澡了。”
玉昭阳转过头,“洗澡?”
“对呀,不洗澡怎么换新服?”
玉昭阳指着自己,“……我看起来需要洗澡吗?”
宫女看了看她不修边幅的头发,又看了看她脸上的黑灰,礼貌微笑道:“姑娘可以过去了。”
行吧,从她们表情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但是在谢恒的房间里洗澡,总觉得怪怪的。
可是他偏偏长着棣恒的脸,让她实在生不出什么害怕和危机感。
沐浴池子很大,她将宫女们都赶了出去,自己就泡到了里面。
温暖的水流让她的身体一点点回暖,如同僵硬冰冷的冰块慢慢融化,流入春水之中。
雪白的泡沫环绕着她的身体,熏染的湿气沾染在她的皮肤上,又缓缓流下。
玉昭阳将头枕在光滑的石壁上,想着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
从沙漠的怪兽、元贞、宗月、谢恒,烈火鸟,还有这芸芸百姓。
这里的人,这里的世界对她而言都是那么真实。
这里……真的是幻境吗?
她不禁有这种疑惑。
从往到今,她进入过不同的幻境,有充满危险陷阱的,也有如摄魂梦境的,还有如过眼浮云的。但无论哪一种,她都能感受到那种非真实的虚幻感。
哪怕她在幻境里受伤,和真实的疼痛也如同隔了层薄膜,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同。仔细感受,是可以感受出来的。
可是在这里,一木一景那么清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真实,蕴含着各种各样的情感。
甚至,她能感受到真实的疼痛,强烈的共情。
如果这真的是幻境,谁又有这种造物的本事呢?
一般来说,若是想要制造出逼真的景物,即便是一木一人也是要花费超乎想象的精力的。更别说想这个每一处都如此逼真的世界了。
想着想着,她感到有种滚烫的温度从她的额头间再次传来,随之而来还有被灼烧的疼痛。
她将泡沫剥开,青白色的水池中映出她的面容。
如娇花,似皎月,眉梢眼角都流露着明亮的色泽。更瞩目的是她眉间的赤色凤纹,如同从火焰中浴火重生,有种坚韧和神圣的气息。
这又让她想到几次忽闪而来又忽闪而去的莫名记忆,还有她体内金色气流的时而失控,都无法解释。
似乎有什么隐秘的果子一直都在某处,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
她无从得知,也触摸不到。Χiυmъ.cοΜ
但是那颗果子像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出叶子,生出藤蔓,向她幽静而无声地爬来。
泡在温暖的池子里,她想了很多,想着想着她感觉到了困意,在氤氲的雾气中昏昏睡去。
谢恒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美景。
仙雾飘渺,美人如画,她静静地躺着,以手支头。大片大片的牡丹在她身后开放,可是却远不及她的一分容色和华彩。
她就如同那抹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容拒绝地点落在谢恒心中深处那片还未沾染任何颜色的白纸上。
宫女悄然地站在谢恒身后,小声请示道:“陛下,需要把姑娘叫醒吗?”
“不用。”谢恒幽幽地看着玉池,“你们都出去吧,没有寡人的允许,不许擅自进来。”
宫女们对视了一眼,心中疯狂地涌出八卦之魂,被她们艰难地压了下去。
毕竟都是接受过严格管教的,不会轻易失态。
宫女试探道:“那奴婢们把门关上?”
谢恒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宫女们险些没控制住表情,僵硬着脸退了出去。
谢恒看向躺在水池中的玉昭阳,粼粼的水波映衬着她的肌肤,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
无数次梦回间,那个女人像是终于有脸。
他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眉眼是那么美丽清晰,嘴唇是那么殷红,姿态也那么地从容和高贵,就如同不染纤尘的神女。连睡着的模样也和他梦境中的画面是那么相似。微微一笑,就灼的人心脏悸动,忍不住想要将她拉入怀中亵渎。
他走近半蹲了下去,静静看着玉昭阳的睡颜。
手指轻轻地从她的眉眼间拂过,眼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
她的每一处于他而言,似乎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沉寂许久的心忽然学会了跳动,就像是某种宿命一般。
玉昭阳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她尖叫了一声,猛地扇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空间都安静了。
玉昭阳见是谢恒,“哇”地一声沉进水里,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
谢恒眉毛动了动,浑身的寒气忍不住地往外冒着,似乎下一秒就能将眼前的女人给掐死。
“你敢打寡人!”
玉昭阳理直气壮道:“谁让你进来的,流氓!色鬼!打你怎么了?”
谢恒咬着牙,冷笑一声,“这是寡人的寝殿,寡人想进来就进来。”
玉昭阳服气了,你的地盘你厉害!
“我要出浴,你快点出去。”
“你出你的,寡人就在这里。”
玉昭阳青筋隐隐发痛,她就知道这男人让她进来换衣,绝对不安什么好心思
她怎么能因为他长的像棣恒就上当了呢?
“你出不出去?”
“不出去。”
谢恒不仅没出去,反而挥袖坐了下来,手里多了杯茶水慢慢喝着,像是存了心的要看好戏。
“行,行,你不出去是吧?别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玉昭阳说着,从水中伸出手,飞起的水花晶莹肆意。
“冰魄,来!”
话落,放在池边的冰魄直飞而去,落于她的手中。
她将冰魄从剑鞘拔出,透骨的寒气齐齐向外涌去。
寒霜所过之处,寸寸成冰。
冰寒如同过野飞鸟,毫不停歇奔向谢恒。
谢恒没有动,任由寒霜从脚蔓延到他的他的身体。只有那双眼睛,像是藏着许多森寒的笑意,看的人心里发毛。
趁着这功夫,玉昭阳将里衣一把拽到了池子里穿好,接着匆匆地飞身上了岸。衣服湿漉漉地粘在她的身上,实在说不上好看。
谢恒的身体在寒霜中慢慢冻结,很快布满了一层薄薄的雪色。
玉昭阳拿起外衣披上,给他做了个鬼脸就向门外跑去。
还没等她跑到门前,只听身后一阵响动,像是寒霜碎裂落到地面的声音。
下一秒,玉昭阳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腕被极大的力道忽然缠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双手就被重重地按到了门板上,结实灼热的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灼热的呼吸流过她的后颈。
谢恒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后颈,暧昧说道:“美人刚洗完还真是好闻。”
玉昭阳惊了。他竟然不惧那么强的冰寒之气!
那可是她凝聚了五成的力量啊!
“谢恒,你他么的放开我!”
“为什么放开?”谢恒的嘴唇在她的而后轻轻擦过,声音低沉好听,“你不觉得,我很适合做你的夫君吗?”
玉昭阳:“……是什么让你有这种错觉?”
“错觉?”谢恒盯着玉昭阳的后颈,近乎偏执道:“不,我们是命中注定,我一直都知道。”
“不,你这是错觉。”玉昭阳直言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不是他。”
“有喜欢的人了?”谢恒的眸光忽然变得残暴,有刺骨的寒意在深渊中肆虐。
“是那个什么……棣恒?”
“没错。”
他的手指忽的用力,握的玉昭阳手腕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似传来的巨痛。
“寡人不允许!”
玉昭阳疼得直冒冷汗,“你说不允许就不允许,你以为自己是谁?”
谢恒眯着眼睛,“你以为我是谁?能给你拒绝的余地吗?”
玉昭阳冷笑一声:“呵,那我真该劝你好好看看太医,看看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男人残暴不说,还偏执。
除了那张脸之外,简直跟棣恒一点都不像。
谢恒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收紧,像是要把她彻底捏碎,“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就激怒你了,怎么样?”
“怎么样?”谢恒凉凉笑着,声音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病态感。
“我会让你知道的。”
“你敢……啊!”
玉昭阳感到自己的后颈被狠狠的咬住,尖锐的牙齿不留余地地刺入她的皮肤。
他还真敢!
沃日,好疼!绝逼流血了!
这家伙是疯狗转世吧!
“谢恒!唔……你放开我!”
玉昭阳疼得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疯男人更加深地咬了下去,像是要把她那块肉给咬掉似的。
偏偏她像是被封了真气似的,竟没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门外的宫女和侍卫:芜湖,好激烈的样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房子着火吗?
玉昭阳疼得浑身发抖,不断地挣扎着。
“放开我谢恒!你他么的放开我!你完了,你绝对完了!”
谢恒看着那不断渗血的咬痕,舔了舔了染血的嘴唇,像是在看什么美味至极的东西。
他低下头,轻轻地舔舐着,将渗出血一点点舔掉。
玉昭阳满脸发红,又气又怒。
“谢恒,我要杀了你!”
谢恒身体顿了顿,阴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想杀了我?凭你恐怕不行。”
在玉昭阳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偏执的吓人,带着近乎坍塌的疯狂。
“昭阳,乖乖的。相信我,寡人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玉昭阳:……
他么的我不想要啊,我只想回去!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谢恒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沉声道:“宗月叫你昭阳,难道你名字不是这个吗?”
玉昭阳不说话,只要她没有反应,这狗皇帝就不会更疯。
“昭阳,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谢恒自顾自的说着,疯狂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
“我等了你那么久,便不会放你走了。”
听到这话,玉昭阳顿时一个激灵。
谢恒不会是这幻境试图将她永远留在这里的劫数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还怎么回去?
不行,还是得先打发了他。
这狗皇帝看起来硬的不吃,那来点软的?
她这么想着,身体便软了下来,一双眸子闪动着亮晶晶的光泽。
“陛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恒愣了愣,看着她那双明亮至极的眼睛,耳尖忍不住红了红,生出些发烫的热意。
“嗯。”
还真喜欢她?
不对,应该是幻境的把戏,想着用跟棣恒一样的脸将她留住。
对,肯定是这样。
“你既是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玉昭阳的演技说来就来,看那模样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
“难道你的喜欢就是咬我,逼我,睡我吗?”
谢恒顿时慌了,刚才还镇定自若的,此时一看见她的眼泪,却连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不是,寡人是真心的。”
玉昭阳揉了揉没有眼泪的眼睛,“你说的真心就是这样对我吗?”
谢恒连忙松开了她,“我不逼你,但是你也不要想着离开,好不好?”
玉昭阳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能让我好好考虑吗?”
谢恒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那目光极具侵略性,让玉昭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给看透了。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你就能给寡人想要的结果吗?”
玉昭阳:“……我说了会好好考虑的。”
现在就给你结果,我还考虑个屁!
“好,我答应让你考虑。”
谢恒摸了摸她被咬伤的后颈,“但是结果,寡人相信会是我想听到的。”
说完,谢恒将她单手抱起,放到外面的床上。
“你就睡这里,寡人去旁边的房间。”
玉昭阳缩在被窝里,眼看着他转身离开。
没想到示弱还真有用。
只希望明天宗月进宫能成功把她给带走!
宗祖师爷,快来救救孩子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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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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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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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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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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