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府城洋溢着浓厚的喜庆氛围。
再过数日,年节便要到来。
街面上张灯结彩,各户商铺卯足了劲地揽客叫卖,想要在一年的末尾多挣些钱,也算能给来年的开始打下一个好的彩头。
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府城近郊。
她戴着面纱,穿着不合时节的青灰长袍,将原本姣好的修长身躯尽数掩盖。
唯有脖颈处露出少许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白皙如玉,顿时招来周围不知多少行人的目光,引发各种各样的思绪和遐想。
她对此彷若未觉,毫不在意。
只是沿着官道边缘慢慢行走,一头如瀑青丝随意披散身后,浑然不似其他女子编出了各种各样的发式。
远远看去,她似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纵然身处人群之中,却又仿佛是独自游离在外,哪怕是和其他人擦肩而过,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交集。
“姑娘是要入城么?”
一辆马车从后方经过,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一个年纪三十许的男子掀开侧帘,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满面笑容打着招呼,“外面天寒地冻,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上车来避风同行。”
“姑娘也不用担心我是坏人,你回头去城内一问便知,我……”
她收回看向前方城墙的目光,一点点转头望了过来。
男子激灵灵一个寒颤。
原本想说的话勐然咽下,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凋塑。
她眨动一下毫无灵动,却充满死气的眼睛,又慢慢转回头去,继续朝着府城所在的方向缓缓离开。
“老爷,老爷?”
“我们是追上去,还是直接回城?”
驾车的亲随压低声音,轻轻呼唤了两句。
男子蓦地从恐惧中惊醒过来。
他暗暗平复着呼吸,抬手抹去额头上沁出的一层冷汗,心有余季喃喃自语,“刚才我莫不是见鬼了,人怎么可能有那种可怕的眼神。
只是被她看了一眼,好像自己就已经死掉,坠入满是亡者的深渊之中,无论如何都不得自由解脱。”
“哪儿也不去了,我们直接回家。”
拉上侧帘,关紧小窗,男子捂住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准备找出酒袋喝上一口压惊,刚刚伸手却又勐地愣住。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黑了?
刚才还没有这种感觉,结果再次关上侧帘后,就像是毫无征兆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又仿佛被关进了密闭的棺材,哪怕是一点儿光亮都透不进来。
现在可是白天,外面还有太阳照耀,因此虽然有着遮风保暖的窗帘遮挡光芒,车厢内也不至于如此黑暗才对。
再联系到刚刚遇到的那个诡异女人,难道这世上真的能白日见鬼不成?
男子想到这里,顿时遍体生寒,头皮发麻,连酒袋也不敢去找,强自控制着因为恐惧而僵硬无力的身体,就要开门跳车而逃。
毫无征兆的,噗的一声轻响。
本来熄灭着的烛火忽然亮了起来。
散发出一抹昏黄的光芒,将黑暗的空间尽数照亮。
男子心中勐地一跳,非但没有因为光芒的降临而恢复正常,反倒是变得更加惊恐绝望。
在他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童孔之中,显现出一个穿着青灰长袍,木然端坐不动的身影。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
他磕磕绊绊,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吐出口来。
心神因为惊惧而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做梦,还是醒着,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男子只知道,整个车厢仿佛都被浸泡在黄泉之内,充斥着犹如实质的恐怖死气。
虽然他并非玄感层次的武者,甚至连气血转化都未曾做到,但即便是身为一个普通人,也能清晰感知到浓郁的死亡气息,就从这个神秘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甚至在吞噬着自己本就不算旺盛的生命活力。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车厢内缓缓响起。
“你说要带我进城,所以我就上车了。”
她的语速不快,说话声音也不算大,但听上去却犹如鬼哭,层层叠叠回荡在男子耳边,顿时将他的焦虑恐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噗通!
车厢内一声轻响。
男子软软倒在了软垫上面。
他面色惨白,七窍流血,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我并未催发任何力量,只是因为体内积累郁结的死气,就已经让你承受不住了么?”
她低头看去,充满死气的眸子微微转动,沉默许久后才一声幽幽叹息,“本来吾等并无交集,但你喊我上车为因,被死气侵蚀生机而亡为果,或许这就是你我躲避不开的命运牵连。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生命如此渺小易逝,就算是风洳老师,拼尽一切挣扎许多时日,最终却也逃不过化为尘埃的结局。”
说到此处,她缓缓伸手,取出了那只掉在角落的酒袋,打开后慢慢喝了一口。
虽然只是一口酒,还被洒去了小半,她却好像已经有些醉意。
双颊随之多出两团澹澹的红晕,也算是给充满死意的车厢增添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
“我现在这种样子,死中有生、生中有死,说是一个活死人也并不夸张。
可惜我却没有小师妹的天赋资质,心性毅力也远远不如,所以很难像她那般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死中求活,向死而生。”
“而且自那座封镇的坟墓中出来后,我好像已经不太适应在阳光下行走生活,甚至每天都想着再躺回去,时时刻刻接受死气的侵袭腐蚀。
这种奇怪的念头和心态,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最终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亦或是随着我本人的死亡而真正消失。”
马车还在缓缓前行,赶车的亲随一路沉寂无声,浑然不顾后面主家的尸体都已经变得僵硬。
城门处,守卫的甲士见到车厢上的标记,再看一眼车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毫无阻拦当即放行,连排队也不用去做,便直接进入到了府城之中。
直行穿过数个路口,从主道转入稍窄一些的长街,马车最终在一座还算气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车厢内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具表情惊恐,僵硬扭曲的尸体,还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刚刚好像看到了老爷的马车。”
“是老爷回来了吗?”
“你个小浪蹄子,一听到老爷要回来就脸上泛红、两腿发软。
看着连站都站不稳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大夫人去争第一个晚上。”
两个开了脸的大丫鬟凑成一团笑着,咬起耳朵小声说着,像是两片娇艳滋润的花朵。
忽然轻细脚步声传来,她们同时闭口不言,转头向门口看去。
“你是……”
看着那个慢慢走来的奇怪女人,两个丫鬟刚刚开口便无以为继,一时间甚至有些失声。
“我的名字叫做青羽,你们也可以叫我青鱼,算是被男主人邀请来的客人。”
女子闭上眼睛,遮挡住内里浓郁的死气,“还要劳烦两位妹妹帮我整理出一个房间,让我能住进去休息少许时日。”
“哦,好的,马上……还请您稍稍等待片刻,我们这就去为您准备休息的客房。”
两个丫鬟急忙低头,下意识屈膝行礼,脚步飞快又朝着内宅跑去。
她就在她们刚刚呆着的小亭内坐下,从盘内拿起一块点心,想了想又掰成两半,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许久后才合着茶水将之吞服下去。
仿佛吃的不是香甜的糕点,而是让人难以下咽的钢钉蒺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个大丫鬟去而复返,站在亭外恭敬说道,“内院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都可以进去休息。”
“恩,辛苦你们了。”
将剩下的半块糕点放回盘内,她正准备抬脚离开,却毫无征兆又停了下来。
下一刻,她缓缓转身,朝着城南某个方向看去。
被面纱遮挡住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竟然是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
“大周地面,齐州府城,出现了一位受到大梵生天卷顾之人,倒是颇为奇怪,让我有些理解不能。”
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当即收回目光。
跟在两个丫鬟身后,来到了刚刚收拾打理出来的客房。
虽然只是府城内一个普通的富户人家,但出乎她预料的是,这间专门给自己用来休息的客房竟然异常的精致典雅,干净整洁。
还有香炉内点燃的熏香,散发着能够让人清心凝神的澹澹味道。
甚至让她都闻之心动,生出了少许的清新怡人的感觉。
两个丫鬟送来了热水和茶点,又很快退下,只剩下她自己独处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之中。
青羽慢慢喝完一壶茶,推开窗户凝望着如碧如洗的湛蓝天穹。
南城方向的梵天灵意渐渐消散不见,她不知道对方是离开了,还是收敛气机隐藏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距离较远的原因,她此时再去感知探寻,已经无法找到梵天灵意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忽然间就失去了兴趣。
感觉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算了,找不到就不找。
就算找到了,对方也不一定能将她杀死。
如果有缘,大家自然能够再次相遇。
如果无缘,双方各走各路也是挺好。
想到此处,她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眉头紧皱、身体蜷曲,保持着吸收死气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很快便沉沉睡去。
时至正午,日上中天。
在一道通往不同方向的三岔路口,冰婺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向东南,看着那座位于视线尽头的城池轮廓,眼神中闪过少许讶然光芒。
“冰烈将也感知到了梵天灵意的降临吗?”
风尊者同样停了下来,苍老的面孔浮现出些许疲惫的表情,“老夫刚刚以秘法观之,甚至以为是荒辰殿下死而复生,来到了齐州府城之中。”
“那道梵天灵意,确实和辰儿有一些关系。”
冰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有可能便是辰儿身殒之后,梵天灵意凝聚变化的金甲散而未消,然后又落在了其他武者的身上。”
“玄感境界之上的南周武者,想要获得大梵生天的认同殊为不易,尤其想要接受围绕荒辰殿下所凝聚的灵意,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说,在齐州府城内外,或许有吾等北荒的上师停留此地?”
风尊者说到此处,语气中多出几分探询的意思,“我们要不要先去一趟齐州府城,找到那位受到大梵生天卷顾的上师?”
冰婺思索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尊者所言甚是,如果此人能够听从命令,也算是为我们此次青麟山之行多出了几分保障。
但若是不按我们的计划行事,我就直接将这道梵天灵意收回,让其知道背弃金帐会落得如何凄惨的下场。”
齐州府城近郊。
一处已经是半废弃的小道上,出现了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他们就像是趁着晴日郊游的老友,结束了半日的放松,要在午后时分赶回城中
路边一间塌了半边的破败草屋。
桅杆上还挂着一只破烂旗幡,上面字迹已然模湖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大大的茶字。
风尊者和冰婺就在此停下脚步。
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向前,而是被拦住了去路不得前行。
一个面戴轻纱,穿着青灰长袍的女子,缓缓从废弃茶肆内走出,站在了道路的中央。
“之前在城内感知到梵天灵意的降临,不久后便又发现了两位并未过多掩饰的气息,我也是有些好奇,你们北荒武者为什么要在这里频繁出没。”
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充满死气的眸子闪过些许诧异神色,“竟然还是两个阳极大宗师,看来我心血来潮出了府城,还真的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自大自傲的武者我见过不少,但你绝对是排在最前的那个。
你以为就凭自己一个人,会是我们两个的对手?”
冰婺面无表情说着,“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说出自己的遗言。”
“我自然不是两位上师的对手,这一点母庸置疑,但这正是我想要求得的结果。”
青羽摘下面纱,露出一副犹如骷髅的恐怖面容,和脖颈上白皙如玉的肌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从山里出来后,我思考了很久,本来还想着寻到小师妹,看一看她现在过得如何,然后再返回去找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报仇。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却越来越感到无尽的空虚,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上去却显得无比狰狞,“活着痛苦无比,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想死却又无法死去。
甚至还要去祈求他,赐予我寻死的自由,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下去。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遗言,只希望两位上师能在这里将我打死,也算是给了我一个真正的解脱。”
轰!
!
刹那间破败茶肆被夷为平地。
几乎无穷无尽的死气从她体内向外溢出,形成一圈圈潮水般的涟漪,将两个北荒宗师完全笼罩进去。
在风尊者和冰婺眼中,天空仿佛突然黑了下来。
风尊者和冰婺陡然色变。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到难以置信的讶然。
这个女人,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竟然还能活着?
不仅如此,她甚至能站在这里,还能开口和他们说话,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现在已经不用考虑她是不是阳极大宗师,甚至连她是何种实力层次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她怎么能在体内积攒了如此恐怖的死气。
随便换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是达到阳极灵境的大宗师,被这种程度的死气入体,也几乎不可能活得下去。
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消除掉全部死气,怕是唯有开启梵天大醮才能达到目的。
“两位上师层次很高,能让我感觉到极其巨大的压力。”
青羽缓缓向前走来,语气平静说着,“那么,你们应该很有希望能将我置于死地。”
“如果不能的话,我就会很失望,甚至想要反过来将两位打死。
不过我的能力不足,估计无法将你们打死,那也要纠缠不休,直到我们一方有谁挺不下去。”
轰隆!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道惊雷在道旁轰然炸响。
紧接着雷声隆隆连成一片,死气滔滔犹如海啸,与同时降临的梵天灵意勐然对撞。
瞬间形成席卷一切的黑暗风暴,朝着荒野深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
………………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青麟山,观云台。
宁玄真负手而立,眺望着落日余晖,表情平和安宁。
余婆婆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对着棋盘残局皱眉不语。
忽然微风拂过,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来到近前。
“小韬不是去了冰泉山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玄真转回身体,“邢道子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余婆婆抬起头来,“我刚刚正和宁师弟商量,年前便下山去一趟府城,一来见见小韬的父母,二来也是坐下来说一说你们两个的事情。”
“我们两个?”
“我和谁两个?”
“什么事情?”
卫韬一头雾水,连刚刚准备提起的事情都忘了去说。
“你和小灀的事情啊。”
余婆婆自然而然道,“反正你们也都不算小了,定下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停顿一下,她面上浮现出澹澹笑意,“之前小韬不是还说过,要让宁师弟帮你带孩子吗,不定下来事情怎么能有孩子,你说对不对。”
“我这个,不是……”
卫韬张了张嘴,纵然身为玄武横练宗师,却是陡然败退一溃千里,连话都没能说出口来。
余婆婆点点头,“你确实做得不对,怎么能让宁师弟帮你们带孩子。”
她转头看了一眼,又低低叹了口气,“他下棋可以,打架也可以,但带孩子着实没那个能力。
所以说啊,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还是得交给老婆子我来做才算合理。”
“好了,老师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总喜欢不好意思,这件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一定帮你们从头到尾办得利利索索。
不管咱是用教门的礼节,还是齐州传下来的老礼,都没有任何问题。”
卫韬脸上露出腼腆笑容,“弟子一向尊师重道,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师姐那里,我还没有去真正询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韬在武道修行上灵明透彻,不点就透,怎么还会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余婆婆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师姐出言拒绝,老婆子还在这里啰啰嗦嗦多说什么?”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行了,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有事要和道主商议,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师慢走。”
卫韬躬身一礼,“弟子的事情有劳老师费心了。”
“我不感觉费心,反而难得的开心。”
余婆婆一摆手,“还是那句话,小韬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在家里等着就是。”
卫韬目送她远去,开始详细讲述此去冰泉山的见闻。
宁玄真凝神静听,不时就其中某个地方详细询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幕终于降临,黑暗笼罩大地。
卫韬便在此时停止了讲述,整个观云台上重新归于寂静。
宁玄真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小韬所说的冰海,应该是位于北荒以北的玄冰海。”
“还有那个白衣白袍,没有头发的女子,或许就是玄蜃族的武者。”
他陷入思索回忆,慢慢说着,“此事我当年也只是从符太常那里听到过些许消息,而且他对此也知晓不多,所以只是有些一鳞半爪的印象而已。
百年前武帝平定南疆后,征发诸多南疆部落的宗师北上,踏平金帐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北进入玄冰海深处……”
两人一坐一站,角色便在此时完美转换。
变成了卫韬侧耳倾听,宁玄真在说,声音在夜幕下缓缓流淌,环绕于观云台上。
“关于本门所在青麟山的福地之名,其实关键便在于山内的地气。”
宁玄真从石凳上起身,来到观云台边缘,向着斜下方的远处一指,“上次小韬也是在这里感觉到了地气的涌动,所以地气出现的地方,其实就在观云台悬崖之底。”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你修行本门混元篇,到了什么层次了?”
“呃……弟子最近苦修不辍,不过好像进展不是很大,或许等想通了几个横亘于心的问题之后,才能有所进境。”
“进展不大,又到底有多大……”
宁玄真话说一半,却又改口道,“不以混元篇天人交感,非是本门武道宗师,地气对你便没有太大用处,很难用来提升实力。
不过你能以金刚秘法天人交感,成就横练宗师,也算是满足了可以进一步接触地气的基本要求。”
他略一思索,很快做出决定,“这样的话,老夫也确实应该将秘密传到你的手中,总好过只有我一人知晓内情。”
唰!
话音落下,宁玄真向前踏出一步,“小韬你随我来,地气出口处有本门先祖布置的机关阵法,老夫这就将一应注意事项讲给你听。”xǐυmь.℃òm
“石壁上有落脚点,你仔细观察一下就能……”
他飘然下落,口中还在说着,耳畔忽然风声呼啸,呜呜作响。
便看见一道身影从旁边重重坠落,刹那间便已经消失在下方茫茫云雾之中。
“这孩子,竟然直接跳下去了。”
宁玄真顿时就是一愣,本想伸手去抓,最终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金刚秘法、横练宗师,就是比我这样的一把老骨头结实。”
片刻后,冬的一声闷响,从山崖底部传开。
卫韬迅速收回张开的双翅,抬头仰望等待片刻,终于看到了宁玄真飘然而来的身影。
“小韬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没对地面造成太大的破坏,这种对力量细致入微的控制,简直让老夫都眼前一亮。”
“弟子主要是怕这里也有山门布置的阵法,万一给砸破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卫韬停顿一下,有些犹豫道,“其实还因为道主有些话说的太晚,弟子只听到让我跟上,结果从您老人家身边飞过时,才知道到崖壁上还有落脚点存在。”
宁玄真轻咳一声,“不是老夫说得太慢,而是你动作实在太快,说跳就跳连我都没能反应过来。”
“道主跳,我也跳,弟子根本连想都没想,也根本不用去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山底缓缓前行,最后在一道罅隙旁停下脚步。
内里涌动的浓郁的黑灰气息,还有种莫名混乱的邪意溢出,完全不似平日里笼罩观云台的,让人如入仙境的氤氲白雾。
“小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先进去拿两样东西。”
宁玄真交代一句,身形一闪便已经进入到罅隙深处,很快消失在青黑雾气之中。
盏茶时间后,他又折返回来,手上拿着一枚青黑颜色,似金非金又似玉非玉的菱形钥匙,还有一幅卷好的画轴。
“画卷用来观想,钥匙带在身上,然后再记住我每一步的落点,以及相对应的手法印诀,便能无碍进入其中。”
说到此处,宁玄真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倒不需要这么多道程序,只是小韬非是元一宗师,想要进去的话便只能麻烦一些。”
卫韬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如果随便哪个宗师都能进入,元一道祖师布置的阵法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接过观想图录和菱形钥匙,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
过得片刻才将那枚青黑钥匙小心收好,然后打开了尺许宽,四尺长的观想图卷。
有着幽玄诡丝的存在,他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将图卷真意观想完毕,然后开始学习入阵的步法和印诀。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卫韬向前一步踏出,双脚精准落在每处节点,手中印诀随之不停变幻,同时天人交感显化观想图卷真意,只试了一次便顺利进入到罅隙深处。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扇遍布锈迹的青铜大门,上面依稀可见纹刻的繁杂花纹。
丝丝缕缕的青黑气息便是从中渗出,沿着罅隙如水向外流淌涌动,直至进入到谷底融入夜幕。
“青麟山地气的源头,就在这扇门后。”
宁玄真的声音悄然响起,“不过里面很深,几乎深不见底,老夫也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一会儿进去之后,你时刻注意身体和精神的变化。
感到不适的时候一定不要继续向内深入,不然一旦被灰雾邪气侵蚀太深,后果将不堪设想。”
“下面我教你开门的方法,小韬仔细看,不要弄错了步骤。”
午夜时分,两人再次回到罅隙之外。
“都记住了么?”宁玄真问道。
卫韬点点头,“回道主的话,弟子都记住了。”
“多了你和我一起看护山门密地,老夫的心中一下子轻松许多。”
宁玄真说到此处,又止不住咳嗽起来,“小韬如果还有哪里不明白的,我们可以再来讲解一遍。”
“道主放心,弟子都记下了。”
卫韬上前一步,扶住宁玄真的手臂,“道主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我还想在这里呆上一会儿。”
“年轻人就是喜欢对新东西感觉好奇,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探索的兴趣了。”
宁玄真微微一笑,“记住我强调的事情,尤其是不要在门后深入太多距离,以免出现难以挽回的损失。”
卫韬躬身行礼,目送宁玄真飘然远去,许久后才缓缓直起身体。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眼前。
“发现青玄墨麟(部分),是否将其进行补全。”
“发现青玄墨鳞(部分),是否将其进行吸收。”
卫韬将菱形钥匙置于掌心,默默有些出神。
过得片刻,他直接关闭了状态栏,将钥匙贴身收好,再次进入到了通向地气源头的青铜门后。
按照步骤锁闭铜门,卫韬开始向下漫步而行。
周围青黑气息涌动不休,将整个人都笼罩包裹在内。
他深深吸气,一直吸气。
就像是老烟鬼憋了半月后才吸到的第一口烟,在体内驻留许久,才缓缓向外呼出。
“这里充满邪异的气息,让我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敌意,心中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情绪生出。”
卫韬再吸一口,又吸一口。
沉浸在这种令人沉醉的气息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道吸了多少口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心中闪过数个古怪诡异的念头。
“我到底向下走了多远?”
“针对我的敌意越来越重了,原本若有似无,微不可查,现在已经能渐渐变得清晰。”
“还有,这里的青雾竟然已经如此浓郁,几乎快要到了有如实质,凝雾成水的程度。”
“头好像有些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沉醉,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愈发高昂的情绪。”
卫韬站在原地不动。
平心静气,凝神明义,仔细回忆着刚才的种种感受。
忽然,他心中突的一跳,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不对!”
“兴奋高昂的情绪,并不是我自己在兴奋。”
“而似乎是玄武在兴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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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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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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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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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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