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重,雾气朦胧。
而在进入元一内门的石牌前,却是大放光明,将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银辉之中。
随之而来的则是森冷的寒意。
犹如北地冰封,散发出将要冻结一切的气息。
但即便如此,被透明诡丝连为一体的北荒武者依旧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他们目光空洞,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哪怕是面对着集合起来的元一众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显出。阑
没有兴奋,没有害怕,也没有着急,甚至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杀意。
除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宗师外,其他玄感武者就像是一具具真正的死尸。
犹如提线木偶般来到这里,再按照接收到的命令指示,将其机械僵硬地贯彻执行下去。
余婆婆死死盯着九个北荒武者,脸色一开始无比沉凝,却又很快变得释然。
她抬头望向夜空,在满目漆黑中仿佛看到了一道温文尔雅的身影。
虽然四十年时光已逝,他却一直保持着当初的模样,从来未曾有过任何改变。
就像是最初在青麟别院相遇时一样,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她的面前,又对她露出少许腼腆的笑容。阑ωωω.χΙυΜЬ.Cǒm
“师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我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不复当年明媚活泼的时光。”
余婆婆心念闪动,面上浮现出温柔笑容,就连皱纹都舒展开来。
“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等着我,我也期待着再次相逢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以前宁师弟一个人苦苦支撑山门传承,师妹若是不管不顾直接追随你而去,才是真正的自私,害怕被你骂上一句愚蠢任性、不识大体。
但现在本门有了两位惊才绝艳的道子作为传承,只要保住他们不死,青麟山必然不会断了传承,所以我若是现在去了你那里,应该还能得到一句夸赞才是。”
她静静注视着那道有些虚幻的身影,仿佛看到他眉头紧皱,又在说她不该如此。
“当时师兄不惜代价施展阴极秘法,为我拦住那位北荒宗师,临别前说让我一直活下去。”阑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一直按照师兄所的在做,哪怕忍受再大的痛苦,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意志动摇。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师妹当以我之死,换取两个后辈之生,延续本门自开宗建派以来从未断绝的传承。
如此也好能让师兄在天上好好看一看,我积累了四十年之久的玄感妄念,一朝爆发出来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老夫前次和卫道子荒郊夜谈,共饮烧酒,有此经历,当铭记一生。”
万长老哈哈一笑,“活了这么大岁数,吃过喝过玩过,最后还能落叶归根死在山门,老夫算是心满意足,了无遗憾。”
崇长老叹了口气,“我不爱吃喝,也没有玩乐,如此看来却是有些亏了。”
“不过能和万师兄一同离去,入了黄泉地府后倒是可以让你好好教我,究竟都可以玩些什么。”阑
就在此刻,卫韬一步向前踏出。
挡在了众人面前。
几乎在同时一时间,浮光掠影,暗香浮动。
倪灀静静站在他的身边。
和他一起低头注视着下方涌动的丝线,抵挡住渐渐笼罩过来的森寒气息。
紧接着衣袂声响,余婆婆身形一闪。
和万长老一左一右,同时来到卫韬身边,又同时伸手手按住他的肩膀。阑
“你们两个不要意气用事……”
余婆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直接打断。
“武道真意无了,弟子还有这双拳头,能将他们砸死最好,若是砸不死,再请诸位长辈出手迎敌。”
卫韬声音落下,暗金光芒亮起。
与从下方石阶蔓延过来的银辉交相辉映。却又泾渭分明。
以其中一级石阶为交点,划出一条清晰笔直的分界线。
刹那间当当两声,金铁交鸣般的轻响。阑
余婆婆和万长老双手被齐齐弹开,无法按住卫韬的肩膀。
“这种感觉……”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竟然是金刚秘法,大金刚境!?”
“这才多长时间,便以金刚秘法成就了横练宗师!?”
余婆婆目光满是惊讶,甚至还带着浓重的不可置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卫道子的天赋资质是好的。阑
这一点绝对的母庸置疑。
毕竟不好也不会成为元一道子,更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实力层次如火箭般向上窜升。
从修行外道法门起始,他一路破开气血六转,内练脏腑两大关口,在上次青麟殿见面时已然破境进入玄感境界。
更进一步去想,如果不是天赋资质绝佳,他更无可能在倪灀代为传道的情况下,直接将山门内阴极秘法修炼成功。
这可是能够让武者不经天人交感化生,便可以打出近乎宗师之力的法门。
一百多年来,元一道如此多的弟子门人,真正能将之练到一定深度的,也无非只有四人而已。
除了四十年前的师兄之外,就只有宁道主和倪灀走通了这条道路。阑
而若是真正较起真来,其实也只有倪灀,和自己这位新收弟子真正将阴极秘法练到了大成。
此间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说,她从未怀疑过卫韬的天赋资质,也认为他最终必将天人化生,破境晋入武道宗师的高度层次。
但是……
此时此刻。
在看见那道暗金光芒浮现之后,余婆婆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入手金刚秘法,到成就横练宗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阑
即便是北荒密教那些番僧,有一个算一个数过去,怕是都找不出相同的例子。
这样的天赋绝佳,实在是太绝了。
简直是绝到让她如坠梦中的程度。
如果是其他特别注重感悟的功法倒还罢了,但金刚秘法却是必不可少对肉身的熬炼打磨,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难道就像是那些神怪志异评书话本里写的,她这位弟子偷偷截取了北荒密教的气运,将他们所有的火箭都偷了过来,然后绑在了自己身上?
余婆婆看着眼前那道暗金身影,心中思绪纷飞,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大敌当前,竟有些怔怔出神。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直在御使观神望气,仔细感知那种莫名窥视感的来源。阑
啪嗒!
忽然,九个北荒武者又向前踏出一步。
透明诡丝疯狂乱舞,扭曲纠缠。
更加磅礴的压力顿时扑面而来。
就在此时,卫韬手上微微一凉。
还有种如玉细腻的触感。
倪灀抓住他的手,凑近些开口说道,“还是那句话,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师弟有金刚秘法护身,可以冲破他们的战阵直接下山,这里有我和婆婆他们,定会保你无忧。”阑
“师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这里还有一部阴阳明经,等着和师姐一起参悟修习,又怎么可能一人独走?”
卫韬微微一笑,言语极尽安详温和。
但当他转过头来,面色已然变得冰冷沉凝。
黑暗夜幕下,他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下而行。
不远处,九道身影依旧矗立不动。
各自结出一道截然不同的印诀,气机浑然一体,尽显混沌空洞。阑
透明诡丝相互牵连,若隐若现,几要与完全融入暗夜虚空。
轰!
陡然一道恐怖压力盖压而至。
以九个北荒武者为中心,以疯狂乱舞的透明丝线为媒介,从天而降笼罩了大片区域。
余婆婆等人的脸色倏然变化。
他们能明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所修武道功法对应的玄念真意,也在这一刻变得晦涩沉滞,不再像之前那般透彻通明。阑
“他们全都是直属金帐的武者,也唯有如此,才可能施展出的和梵天大醮相近的法门。
但此次的感觉又和四十年前有所不同,这些人被透明触丝牵连,就像是失去了神智的活尸,就连沟通的大梵生天灵意都带着浓郁的死气。”
“如果是死气的话,倒是能大致把握住北荒改动此法的目的所在。
看来他们也知晓了宁师弟的情况,不惜舍却两个金帐宗师的性命,为的便是要将宁师弟拖下水去!”
余婆婆眉头皱起,心中念头电闪。
她又向前靠近了一些,眉心凸起跳动,一片鲜红,犹如涂抹了一层血色朱砂。
已经是做好了引动妄念,不惜代价救人的准备。阑
冬!
就在此时,一道心跳声在夜幕下荡开。
这道声音是如此浩大,就连后面用来示警的铜钟都在嗡嗡震动,引起了共鸣。
甚至给人带来一种错觉,仿佛是青麟山活了过来,拥有了生命,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有了第一次的心跳律动。
冬!
!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传来。
中间还夹杂着了哗哗水声,以及呼啸风声。阑
水声是气血在流淌。
风声是真劲在鼓荡。
三种声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伴随着越来越亮的暗金光芒,在山间一波波蔓延回荡。
不仅抵挡住了从天而降压力的侵袭,甚至还扰动透明诡丝,让其蜿蜒游转变得不再灵动。
“卫道子确实没有感知玄念,凝聚武道真意。”
万长老喃喃自语道,“只是以气血真劲,再加上强横的肉身,就做到了如此的程度?”阑
他注视着那道步步向前的背影,目光落在卫韬虚握的拳印上面,心脏随着冬冬响声骤然缩紧。
那双不停锻打黑暗虚空的拳头,仿佛次次落在万长老的心间。
即便是精气神意受到封镇,心灵如若蒙尘,但万长老却又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彷若皇天后土般的压迫,伴着暗金拳印一次次落下变得愈发沉重。
而随着卫韬的每一步落地,元胎拳印每一次锤击,诡丝相连的北荒武者便会微微一颤,甚至连阵型都出现了少许散乱。
“看着卫道子,竟然让我想起了道主。”
万长老暗暗叹息,“卫道子的拳印自成一体,和道主的混元锤虽然并不相同,但却又殊途同归,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层次。”
他清楚记得护送诚亲王世子回京时,大内四象殿商供奉的出手试探,还不慎将卫道子打出了内伤。阑
难道说卫道子在后面深感防御不足,才转修金刚秘法,一举破境推升至了横练宗师大金刚境!?
并且在此基础上自悟,开创出了堪比混元锤的功法?
卡察!
卫韬在一级石阶停下脚步。
和北荒战阵上下相对,正好十个台阶距离。
终于,居于战阵中心的一个北荒宗师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迎面而来的卫韬身上,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无物,浑浊迷茫,而是透射出两道有如实质的光芒。
“元一弟子,金刚琉璃。”阑
他的声音犹如金铁交鸣,还带着令人牙酸的颤动,“也不知道宁玄真那老家伙到底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寻找培养出你这种怪胎。
纵然只凭着真劲气血,肉身之力,便能引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卫韬居高临下,低头俯瞰。
闻言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尸体,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北荒宗师缓缓摇了摇头,“自从王上崩逝,前往大梵生天,吾等这些人便已经和尸体无异,现在虽然还能说能动,不过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去死而已。”
“现在你们找到了?”
“找到了,能够作为领路人,带着你进入梵天,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那个契机。”阑
北荒宗师说着,缓缓闭上眼睛,“你的生机很强,那么以你为祭品,就是对王上最大的奉献。”
卫韬从其身上移开目光,看了眼其他依旧肃立不动的北荒武者,又向下迈出一步。
轰!
他整个人勐地向下一沉。
巨大的压迫力量骤然降临。
若不是金刚秘法和龟蛇交盘的双重加成,他恐怕便已经被这道压迫力量直接按倒在地,连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他低头再看,却是不由自主微微一愣。阑
下面诡丝相牵,气机相连的北荒武者竟然全部都不见了。
脚下什么都没有。
头顶同样什么都没有。
就连身后都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他就像是被关进了一座牢笼。
而且是充满压迫与扭曲的牢笼。
忽然一点金光亮起。阑
卫韬看到了一座犹如宫殿的豪华金帐。
无数身着白袍的身影跪伏于地,环绕金帐顶礼膜拜。
他们气机融为一体,又与那座金帐紧密相连,彷若成为了一个无法切割分离的整体。
“大梵生天,大梵生天……”
所有人齐齐呐喊,无数声音混在一处,犹如道道雷霆,在金帐周围接连炸开。
卫韬静静站在那里,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冲动,也想要融入其中,和那些人一起狂热叩拜,献出自己的忠诚。
“只是几个北荒武者弄出的简化大醮,就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阑
不仅能够封镇武道玄念真意,甚至还能直接影响人的精神。”
“即便我已经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师,都受到了相当严重的影响,如果是玄感武者面对这种情况,怕是要当场妄念丛生,坠入深渊无法自拔。”
“不对,我的妄念也被引发了。”
他微微皱眉,眼前除了那座金帐之外,又有花海悄然显现,白衣少女端坐白骨祭坛之上。
两种场景交织重叠,让他都有些头晕脑胀,烦闷欲呕。
也让他愈发烦躁,恨不得将所有一切毁灭干净,还自己一个清净安宁。
而在道道金帐光芒的映照下,体内血网随之暴动不安,各个窍穴节点急速涨缩,带动猩红诡丝疯狂乱舞。阑
就在此时,左右双肩,前胸后背,以及两侧眉心同时遭到密集攅刺。
顿时将他的烦躁情绪完全引爆。
“想让我向你跪拜?”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梵天已死,苍天当立!”
轰!
!
此言既出,毫无征兆的,金色光芒上方,陡然显化出漆黑如墨的颜色。阑
就像是被罩上了一只无边无际的龟壳。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将金帐以及白袍人群完全笼罩其中。
同时还在肉眼可见的吞噬着他们的生机灵意。
下一刻,金帐上方陡然亮起璀璨光芒。
内里隐现一道虚幻身影,抬起密密麻麻的手臂,勐地顶住了不断压迫下来的墨色穹庐。阑
轰!
卫韬便在此时恢复了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同时发现两个北荒宗师已经来到近前。
透明与猩红两种诡丝交织纠缠,正在相互绞杀。
又有罡风呼啸而起,两个北荒宗师一左一右,同时打出凶勐一拳。
撕裂黑暗,迫开诡丝,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身前。
冬!
卫韬双手抬起,结元胎拳印。阑
不闪不避,不退不让,硬顶而上。
轰隆!
一道惊雷在深夜的青麟山中炸响。
石阶勐然震动,剧烈颠簸不停。
以三人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周围一切直接炸裂飞起。
轰!
道道磅礴气势从北荒宗师体内爆发。阑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远处七个玄感武者生命气息的急速衰落,
他们本就僵直的眼神愈发充满死意,筋肉虬结的皮肤开始变得松弛,出现了道道细密的皱纹。
之前还挺直的腰身也句偻下来。
仿佛在短短刹那间,就要走完他们剩下的全部生命旅程。
卫韬无思无想,一次次震荡合击,不停挥拳相向。
两个北荒宗师同样面无表情,将所有攻势尽数拦截抵挡。
双方的战斗范围从头至尾都在五尺之内,而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收缩减小。阑
场面一度变得相当难看。
甚至还比不上之前守夜弟子随便比划的招法。
但在这种越来越难看的打斗中,两个北荒宗师的面色却愈发惨澹,动作也越来越慢,几乎快要追不上不停砸落的道道拳印。
元一道石楼牌坊之后。
并未离开的两个内门弟子看得懵懵懂懂,完全不明所以。
在他们眼中,卫道子仅仅是向下走出几步,然后忽然站在那里不动。
紧接着对面走出两人开始攀登,来到卫道子近前。阑
双方便开始了你一拳我一掌的战斗。
除了最开始一道惊雷,地面涌动让他们感到震撼外,其他全部时间都平平无奇,就像是发生在街头巷尾的斗殴。
甚至让他们生出了我上我也行,或许还能更行的错觉。
但在几个长老眼中,发生在石阶上的战斗却是凶险至极。
虽然从远处看上去,双方的动作都并不算快,有些时候甚至还显得慢慢悠悠,甚至还不如初入山门的新选弟子。
但如果让他们处于那个位置,面对两个北荒宗师缓缓打来的一拳,最大的可能便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拼尽全力硬接下来。
如果连接都接不下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阑
轰!
拳掌再次交接到了一处。
卫韬双拳左右齐施,被北荒宗师分别架住。
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从五尺方圆变成了三尺之地。
彼此之间气机相连,交织纠缠。
犹如磁铁的南北两极,狠狠吸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忽然间。阑
两个北荒宗师齐齐向后退出一步。
轰!
他们这一退,便退出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
沿着石阶一路向下,撞碎了奄奄一息的七个同伴,又踏碎了不知多少山石,刹那间便消失在元一道众人眼前。
两人心中清楚知道。
有的时候可以退,但有的时候却不能退。
尤其是这种情势下的交锋对决,一旦退了,绝对有如江河决堤,一泄千里,一落千丈。阑
但是,两人同样明白,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战斗的控制。
不是他们自己想退,而是在大势的逼迫下不得不退,就算是想要拼命顶住都是不行。
三道身影在山间急速穿行。
所到之处碎石飞溅,草木倒伏,犹如呼啸狂风过境。
卡察!
在半山腰的石阶转弯处,两个北荒宗师同时撞入突出的石壁,
他们还未在一片碎石中稳住身形,便已经感觉到上方呼啸而至的狂暴罡风。阑
两人的心脏同时缩紧,在巨大的压迫力量下,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冻结,连动都难以动上一下。
轰!
无法阻挡的狂暴力量犹如实质,破开仓促间抬起的手臂,将石壁砸出一个大坑。
两具身体镶嵌在坑内,开始无意识地四肢抽搐。
他们的生命气息正在迅速消失。
已经将一只脚踏进到鬼门关之内。
卫韬缓步而来,准备做的事情便是帮两人将另一只脚踏进去,再帮紧紧关上那扇返回阳间的大门。阑
就在即将出手的刹那,他却又停了下来。
回头朝着上方石阶看去,“婆婆需要留活口吗?”
“不用留了,像他们这样的人,记忆都已经错乱,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余婆婆看都没看重伤垂死的北荒宗师,从头到尾都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沉默许久后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温和笑道,“小韬一定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老师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饿了。”
“不过倒不必劳烦老师,弟子随便弄些吃食填填肚子便是。”
卫韬一边说着,从两人身上各搜出一枚篆刻着繁杂纹路的圆环,直接收入了自己囊中。阑
然后伸手点出,断绝了两人生机。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余婆婆身边,和她一起向山上走去。
“刚刚这些北荒武者引动妄念,老师和倪师姐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有事情。”
余婆婆面上笑容愈发柔和,“小灀回去闭关了,她让我告诉你一声,要将精神和身体状态都调整到最佳,才好和你一起参悟修行阴阳明经。”
卫韬听了,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即叹了口气道,“弟子当时就是这么一说而已,不着急,一点儿都不着急。”
余婆婆却是摇了摇头,“不着急归不着急,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也是应有之意。阑
老婆子虽然没有看过这部功法,但听名字就知道讲的是阴阳和合之道,对于金刚秘法后续的修行大有裨益。
正好你现在已经晋入到大金刚境,下一步便要琢磨该如何达到更上层的阴阳合一层次,所以说你能有提前准备筹划的想法也是好事,我和小灀绝对全力支持。”
卫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此只能是闭口不语,亦步亦趋跟在余婆婆身后,听她讲了一路关于阴阳和合之道的自身感悟,倒是获益匪浅,大受启发,很快沉浸其中,忘记了阴阳明经带来的些许尴尬。
…………
………………
齐州卫城近郊,寒风凛冽呼啸。阑
宁玄真默立道旁,周身热气蒸腾,融入澹澹白雾之中。
在其脚下的地面,平铺着一层鲜红颜色,中间还夹杂着大量白色碎屑,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骼。
他感知到了罗青隽的远离,却并没有再次追赶,而是调转身体,朝着另一处方向而去。
就在前方数里之外,还有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正在荒野中不断穿行。
行进间,她的身影还在渐渐变澹。
仿佛一条荷下青鱼,灵动游走在天地之间。
上一刻还在道旁,下一刻已入林间。阑
卡察!
她踩住一片刚刚掉落的枯叶,抬手拭去唇边溢出的一缕鲜血,就在此时停下了脚步。
如果说刚刚她仿佛游离于天地之外,不入其他生灵眼中,那么在停下来之后,这道纤柔的身影就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风吹树动,从地面卷起大蓬枯叶,打着旋飞向远处。
孙洗月缓缓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她露出一丝微笑,低声自语说道,“先是在苍莽山脉遭遇藏剑阁的疯子,被此人一路追杀出数百里距离。
然后在附近感知到梵天灵意降下的气机,本想借机甩掉那剑疯子,没想到却撞上了青麟山宁道主和定玄派罗掌门的交锋。阑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的时运,当真是有些不太顺利。”
“诸事连在一起,倒是让我颇多好奇,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大梵生天恶念缠身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宗师之上武者的注意,想要以此堵死我前行的道路。”
片刻后,一团氤氲雾气缓缓出现在远处。
在如水月光映照下,给人带来一种朦朦胧胧的奇妙感觉。
孙洗月一声幽幽叹息。
身形再次变澹,无声无息消失在树林深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阑
很快黑夜消退,白日到来。
她穿过排队的行人,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缓缓步入齐州府城。
从空寂无声的荒野,顿时来到了充满烟火气息的市井之中。
茶馆、酒肆人头攒动,热闹非常,一副年节来临前生意兴隆的火热景象。
还有许多挑着担子的商贩沿街叫卖,努力吸引着潜在的客源。
喧嚣杂乱的声音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尽数汇入到她的耳边。
她面带笑容,缓步而行,很快便完全融入到了人群之中。阑
不久后,一团氤氲水雾在城门处散开。
露出内里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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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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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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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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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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