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静谧,唯有她轻微的呼吸声。
如今的心境,和当年的心境,有何区别?
她早已对这份情缘有了期待,即便从这份情缘中得到了伤害,也是她应得的。
沈骨放下传音海螺,淡漠的眉眼染上一抹红意。
她在海螺上方虚虚抹过,消除了里面的声音。
有些人,终究会闯入她的世界。
沈骨已不再记得绝情道时的道心是怎样的了。
绝情道曾是她要走的飞升之路。
如今,却不是了。
竹屋卧房里只剩床板,沈骨便拿出了新的棉被和垫被仔细铺好,她坐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出神。
良久,她慢慢吞吞地脱下外服和鞋靴,拿出了已经被重塑好的雪玉,上面有一些细微的瑕疵。
那是她在三生泉中失去理智的疯狂。
雪玉瑕疵,融入了心脉最重要的龙鳞。
分不开了。
沈骨把雪玉捏在掌心里,盖上被子。
她闭上眸子,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窗外的竹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簌动,北海的潮声撞在礁石上,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细细密密的低语。
沈骨沉静地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被昏黄烛光照亮的眉心上方隐隐浮现出一丝黑气,转瞬即逝。
……
北海的深处,隐藏着偌大的地宫。
一个身姿颀长,穿着墨金龙纹劲装的身影在高台上跃动,拳脚出劲之时便响起阵阵破空之声。
沈骨静静看着那台上面容还未长开的女孩,离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温和的女声。
“阿渊。”
那女孩挥出最后一拳,灿金冷芒在半空中骤然迸发。
她跳下高台,来到了呼唤她的女子面前,微微欠身,“姨母。”
沈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年少的自己。
年少的龙渊,眉眼间透着一种近似于淡漠的平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唤起她的任何情绪。
被唤作姨母的女子温润微笑,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招了招手也让龙渊坐过来。
龙渊沉默地照做,即便是坐在石阶上,也依旧挺直着背脊,面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璀璨金眸好似那无波的古井,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个家规森严、正经死板的主儿。xǐυmь.℃òm
她身边的姨母龙清却是习以为常,只是今天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微妙的探究,语气依旧温和道:
“我听长老说,你和同代族生打了一架。”
龙渊道:“是。”
“为何?你从来不会生气。”龙清道。
龙渊的手掌稳稳覆着自己的膝弯,声音清冷:“太吵了。”
“怎么个吵法?”龙清道。
龙渊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姨母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你这孩子,姨母是在关心你。”龙清虽在叹息,但还是爱怜地摸了摸龙渊的后颈,道:“现在你已长大,很多事理你是明白的,但从情感上来说,你还是一窍不通。”
“未开情窍,自是不懂。”龙渊道,“行绝情道,徒增情感,只会对修行有阻。”
“身为未来妖龙之尊,要守护全族,血海深仇,也要报。”龙渊垂眸,声音很淡,“无情之人,无怜悯之心,不惧生死,没有软肋。”
“活在世上,怎会没有软肋?”龙清温声道,“你若背负守护全族之任,那软肋便是全族。”
“不是软肋。”龙渊道。
作为上任龙尊之子,妖龙一族的直系后裔,天赐飞升之命。
能做到守护妖龙残余后裔,复灭族之仇,唯有龙渊一人。
也因先天情窍未开,修行之道上更为专注。
龙清叹息:“好,不是软肋。”她看着龙渊平静淡然的面庞,又道,“如果族中有人死去,或是有朝一日姨母死去,想来你也不会难过,这样很好。”
有七情六欲,虽有欢愉之时,但还是痛苦更为深刻长久。
龙渊闻言,眉梢轻轻一动。
依旧沉默,最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些族生因修为无法追上她,便从其未开情窍之事阴阳怪气。有人怀疑她冷血无情,有朝一日被人利用全族生死威胁她,最后全族的命会是被放弃的那一项。
她常常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化作一阵阵爆发出来的笑声;也听过一些长辈聊起当年之事时喉间的哽咽,眼中的浊泪;也见过有人起争执,因为愤怒脸色涨红,口中咒骂不已。
只是这些情绪,她并不理解。
就连报仇,也是使命。
不懂恨意,不懂爱意,也不懂思念是什么感觉。
何人何时死,因什么而死,不会难过,不会遗憾,不会痛苦。
之所以打架,是因为他们太吵,说话也不规矩,想阻止噪声继续出现。
没有因为那些话愤怒。
很平静。
她一向,都很平静。
龙清离开后,龙渊还静坐在石阶上,沈骨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一大一小坐在石阶上,沈骨闭上眸子,心里清楚这是自己的记忆。
但,唤起这一段记忆的不是她自己。
年少的自己忽然开口了。
“开情窍,很痛吗?”
“不痛。”沈骨淡淡道,“濒死之际开情窍,反倒是救了本座一命。”
也因为开了情窍,体会到了魂魄上的痛苦。
她学会的第一份情感,是恨。
血海深仇的恨。
再然后,便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直至放弃绝情道,才真正得到了飞升成仙的命缘。
可姨母说的对。
面对生死,不会难过,这样很好。
可她再也没有办法走绝情道,甚至忘情,也做不到了。
沈骨沉默地想着,只听身边的自己问道:
“我能见见她吗?”
沈骨抬眸,神色不明道:“什么?”
龙渊坦然地看着她。
“见见我的情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不行。”沈骨道。
龙渊微微歪头,“为何?”
沈骨语气冷凝,“本座心魔已生,你该知晓。”
“你若不见她,又怎能驱除心魔?”龙渊道。
沈骨凤眸微眯,盯了她一会儿。
龙渊眼中隐隐闪过什么,“如何?”
沈骨冷笑,衣袖甩出一道劲风,直袭她的面门!
“本座无需见她。”
“杀你,便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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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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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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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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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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