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阿浮玉卧病在榻。
殿内燃着清淡的熏香,透着细微药草的味道,床榻旁月白色的帷幔垂落在两侧,一声接着一声咳嗽传出殿外。
“绿珠,给我更衣。”阿浮玉起身,走向铜镜。
“殿下着了风寒,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绿珠是自小便跟着阿浮玉一起长大的,是东宫除了阿浮玉以外最能说的上话的人。
阿浮玉身为太子无暇打点东宫事物,他也懒得处理那些琐碎的小事,这些年来皆由绿珠打点,也只有绿珠可以这么同他没有隐瞒,没有顾忌的说话。
“这点风寒,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就怕太后她信不过。”
“殿下杀了霜禾,太后自然是要过问。”绿珠给他穿带起衣衫,将一头杂乱的发丝梳理整齐,用简单的发带束着,那面容看起来很是担忧,“毕竟霜禾是太后身边的最得力的人,就这么被殿下借刀除去,引起怀疑也不足为奇。”
阿浮玉毫不畏惧:“怀疑又能怎样,没有证据,说什么也无用。”
绿珠道:“可是,引起太后怀疑,对殿下日后的处境百害而无一利,”
“怕什么。”阿浮玉端坐在桌案前,把玩着手中茶杯,“如今,再也没人会威胁到我的太子之位,顾兰安年纪尚幼,且愚笨天真,顾长亭虽狡猾得多,但始终有一个怎么也改不了的致命缺点,那便是贪图美色。”
“其他的皇子死的死,夭折的夭折,皆不足为惧。”
“太后他将我带回东宫整整九年,又怎会轻易放弃这个养了九年的棋子,这么多年,我无事不顺遂着她,过着与他人争强好胜,明争暗斗的日子。”
绿珠自然知道他这么多年过得算不上容易,享受过荣华和尊崇,也在漆黑的夜里无声挣扎过,最痛苦的一次,便是亲手杀了那个人的时候。
那个死去的真太子。
“可是,斗的久了,是人是鬼都会赶到疲惫。”阿浮玉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眼中浮现的是压抑不住的野心,“若是,我能登上这帝位,从此以后,便再也无需听任何人摆布!”
绿珠道:“只要是殿下想做的事,奴婢定竭尽全力。”
·
殿外一声通传,恰好太后在此时来问罪。
这次,傅白容身边带着的宫人并不是很多,一袭暗红鎏金的衣衫华贵无比,绣着凤羽,栩栩如生,傲视众人的眉眼依旧那么凌人,那张容颜哪怕已经不再年轻如少女,但也美的华贵至极,艳压群芳之姿。
“母后……儿臣有失远迎。”
“听闻太子殿下病了好几日,母后特意请了御医前来替你把脉。”傅白容递过眼神,御医连忙上前为太子把脉,缓缓说道,“殿下这病是着了风寒,须得好生养病,切莫加重病情才是。”
“是吗?母后瞧瞧。”说着,便将手指搭在阿浮玉的额头上,惊呼一声,“好烫。”
“小病而已,无需母后操劳。”阿浮玉心中猛跳一下,好在自己做戏做全,未曾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是吗?”说罢,傅白容看向跪在一侧服侍的绿珠,抬手便是一耳光,打的毫不留情,绿珠的嘴角顿时流下血迹,脸颊微肿。
“你可是跟在太子身边一同长大的,就这么照顾的太子?”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绿珠连连认错磕头,“是奴婢没能照顾好殿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绝不会再有下次。”
阿浮玉紧紧攥着拳头,心中敢怒不敢言,看到傅白容拿绿珠以儆效尤,杀鸡给猴看,他自然明白这是在给自己警告。
“母后,儿臣真的无碍,你就别和一个丫鬟动气了。”阿浮玉抓住傅白容的手,那细长的手指染着红色蔻丹,指甲纤长,刮在脸上一定很疼,绿珠是他的人,如何也得护她几分。
傅白容道:“既然你无碍,那便说说霜禾的事,霜禾是怎么死的?”
阿浮玉道:“儿臣知道霜禾是母后派来照顾儿臣的,待她极为重视,那日儿臣去拜访先生,离开墨府之时,看到先生着急的走上马车,似乎要离开京都,于是便留了个心眼要霜禾跟着。”
“谁知,最后竟找到了霜禾的尸身。”
“这一切都是儿臣太过大意,没想到霜禾会因此丧命。”
傅白容道:“这么说,是墨意澜杀了霜禾?”
阿浮玉道:“应该……不会有错。”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傅白容并未完全相信他说的话,忽然挂上一抹笑意,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打几盆冷水来。”
阿浮玉不解:“母后这是要做什么?”
傅白容道:“自然是替你除病,你身子这么滚烫,可是会烧糊涂的。”
“谢母后关怀。”阿浮玉心中冷笑,还真是会折磨人,他站在空旷的院落里,冷水一盆接着一盆往他身上泼,傅白容看了两眼,心满意足的离开。
“殿下!”绿珠连忙拿起披风上前,“快点把这衣衫换了去。”
阿浮玉原本还装作冻得瑟瑟发抖,待宫人散去,他才走入内殿更衣,其实,他一点也不怕冷,这冷水淋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行了,不过是给傅白容做做样子,倒是你的脸,让你受委屈了。”
绿珠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太后想出气,奴婢就受着,殿下无碍就行。”
阿浮玉道:“下去吧,找点药敷一敷。”
“是,殿下。”绿珠转身离开。
·
这几日,京都平静异常。
顾长辞从院中的花亭小歇片刻后,睁开便是刺眼的阳光,他用手挡在眼前,缓了许久才懒懒的准备从椅子上起身。
入眼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带着几缕病气,面色温和,水润的眼眸眨了几下,如阳春三月的飞絮,随时都会被风吹走。Χiυmъ.cοΜ
程云砚弯腰俯视顾长辞,细细看着少年那张俊脸,可是他没想到少年竟然会在此时醒来,让他脸红又尴尬,连忙直起身。
“你……醒了?”
“我睁着眼睛,自然是醒了。”
“那,那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程云砚转身拿起杯子,倒水的手都在颤抖。
顾长辞夺过茶壶放在桌子上,客气道:“你来墨府,自然是客人,哪能让你给我倒水,你这弱不禁风的,还是坐着吧。”
“嗯。”程云砚乖乖坐在花亭下,带着一身诗书气息和贵族气息,如此风光霁月的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
他一言不发,静静坐着,身上披着一件崭新的白色披风,长长的衣袖拖至地下,长发时不时被风吹起,里面趁着一件青衫,文雅至极。
那双眸子时不时的看向顾长辞,十分不自然。
顾长辞坐在桌子前差点被水呛到,心想,看就看呗,干嘛偷偷摸摸的,让他也浑身不自在起来,总觉得对面坐着个姑娘似的。
“程公子来到府中不是来找先生的吗?”
“是来找阿澜的,但是他此刻不再,我便随处走走,莫非是我打扰到了你?”
“没有,没有!”顾长辞连连摇手,“你想到哪里走,就到哪里走,毕竟你是先生的好友,按理说我应该好生接待你。”
程云砚忽然轻笑起来,打趣道:“你现在接待我也来得及。”
顾长辞愣在原地,干笑两声后,觉得这人看似内敛含蓄,实则是个老狐狸,果然能在宫里谋生的没几个真的傻,就看是对谁。
莫非,自己比他还要傻不成?
他们二人一个走在花圃前面,一个走在后面,你心想程云砚为什么要跟着你,还趁你睡着偷看你,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的话,难不成他看上自己了?
打住,打住!顾长辞越想越觉得渗人,这要是让墨意澜知道,那自己还不得被大卸八块丢去西风狼寨喂狼。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墨意澜从廊上走过。
“先生!”他停下脚步高呼着墨意澜的名字,谁知程云砚一头撞在他背上,他一时间不知道回忆墨意澜的眼神,还是去搀扶程云砚。
“你没事吧?”顾长辞询问。
“没事,我不知你会忽然停下。”
墨意澜远远走来,说道:“云砚,要来也不说找人提前告知我一声,把你一个人晾在府里,是我招待不周了。”
“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程云砚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询问道,“其实我今日是来寻闻初月的,我这病向来都是由他医治,听闻他在你府上做客,我这便不请自来。”
墨意澜道:“你们早就相识?”
程云砚道:“其实,闻初月是我早已过世太叔公的徒弟,太叔公他一生都在执著医术,隐居山林,一生就收过这么一个徒弟,若按辈分说,我还得唤闻初月一声长辈。”
顾长辞跟在一旁附和道:“别看闻初月整日里只顾吃喝玩乐,其实,他都年过近百了,只不过很少下山,没见过世面。”
墨意澜道:“不准诋毁神医。”
顾长辞道:“哦……其实,他还是个童子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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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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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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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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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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