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灵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一把墨色的扇子,“唰”的一声展开,左右望了望,“倒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章青酒扫了他一眼,笑道:“你何时也会看风水了?”
“我的确不如你会看。”旋灵挑眉一笑,“但我们一族,向来和天地万物颇有感应,自然能够感受到此处的灵气充沛。”
“风止的墓,就在上面那儿。”火舞将马车停好,便折了过来,右手往不远处一指。
章青酒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朝前面走去。
这段时日的节气诡异,莫说庄稼无法下田地种植,便是那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都在这场浩劫下,至今没有冒芽。
但,出乎意料的是,几人却在此地看到了一处不一样的春景。
刚走没有两步,便见一条溪涧自上而下,发出潺潺水声,清脆的声音仿若环佩叮当。
溪水清澈透明,上面缭绕着丝丝白雾,其下绿色的水草顺着水流微微摇晃,格外的活泼可爱。
在水草的空隙处,更是有几位小鱼小虾,穿梭往来,像是在互相追逐,又似在游戏人间。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章青酒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响,一股带着春意的声音便自耳畔传了开来,眼角处不知不觉便有了些许的微微湿润。
这是,春的气息。
亦是,希望的生机。
其余之人也显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便是旋灵,脸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对生命初生的敬畏。
几人几乎同时抬起眸子,只见顺着溪流往上不远处,几株桃树竟不知何时挂满了花苞,在春风的荡漾下,轻轻摇晃,似乎随时会绽放。
虽不甚完全,但也当真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走吧。”楚澜看了看身边的人一眼,自然而然的执起了她的手。
虽然这里没有一个人开口,但谁都知道眼前这一幕入不了达官显贵之人的眼,甚至只能够算得上“平平常常”的景致,在这样的浩劫下,意味着什么。
章青酒听到楚澜的呼唤,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擦了一下眼角,一行人顺着溪涧朝目的地走去。
山路到底崎岖,更是因为冬日里接连不断的大雪和雨水变得格外泥泞,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几人才来到风止的墓前。
看着眼前这干干净净,墓碑前还摆着酒坛的小小坟墓,章青酒的目光缓缓地落在正中央那几个字上——“风止之墓”。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了和风止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少年,见到自己就如同一只充满戒备的刺猬,疯狂输出,恨不得她离楚澜十万八千里才好。
后来因为赌注,不得不屈服于自己,唤她一声“姑奶奶”,但只要能够找到机会,便忍不住对自己冷嘲热讽两句。
但是她知道,风止于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恶意。
倘若说有,那也是因为担心自己会伤害楚澜——而这又怎么怪得了他呢?
毕竟,自己最初接近楚澜,的确居心叵测。
也不记得是何时,这个少年变了。
虽然嘴上还是冷言冷语,却只要听到对自己不敬的话,便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儿一般,恨不得冲上去打上一架。
……
如此种种,一幕一幕,都在章青酒的脑海里流淌而过,充满了生机与欢喜。
每个人的命数都有时,不管是她还是楚澜,不管是火舞还是木青,都是如此。
只是有的人走得早,有的人走得晚罢了。
但人一辈子的尽头,当真是死亡吗?
“火舞,给我酒。”章青酒轻轻唤了一声。
火舞应声而上,递给章青酒一壶酒。
章青酒看着他悲戚和难受的眼神,眸子闪了闪,突然开口,“火舞,倘若一个人只能够活一辈子,你认为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死?”
火舞愣了一下,不知道章青酒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但他还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是他离开人世,入土为安的时候?”
就像此刻的风止,已经永远的睡着了。
但刚刚说完,火舞又觉得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够让自己满意,下意识地看向章青酒,却见她此刻正认真的给风止倒酒。
一杯,两杯,三杯。
酒水倒地,渐渐融入土壤,氤氲的酒气瞬间在空中弥漫开来。
这是上好的酒,醇厚留香。
放下酒壶,章青酒站起身来,转头看向火舞,“是,也不是。”
火舞皱了皱眉头,眸子里的眼神显示了他的困惑。
而她身后的几个人,神色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没有再等火舞问出口,章青酒眯了眯眸子,“一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会想什么才算是活着。天地幸者,可得见天地父母,望日月星辰,守妻子儿女,伴知己好友;识得三两文字,修得四书五经,赏得大好河山,过得风光霁月……可是这便是活着吗?”
火舞皱了皱眉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太多挣扎在命运捉弄,为满足温饱而奔走之人,他们或许碌碌无为,或许平庸无奇,但他们来人世一趟,他们就是活过的。
可倘若是是这样的话,那些行尸走肉之人呢?
“你看,其实你这样一想,就会发现,过往那些所谓的光宗耀祖,封候拜将才能够算是活着的说法,算不得数。”章青酒微微一笑,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可能够想到,见证达官显贵和平常百姓在世上活着的共通之处?”wWW.ΧìǔΜЬ.CǒΜ
火舞认真的想了想,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觉得他懂了,但是仔细一想,又什么都不懂。
对于他的反应,章青酒没有太大意外,轻轻点了点头,“所以啊,生者不是生,死者不是死。倘若真要说的话……”
“是记忆。”楚澜突然开口,不知何时,他走到了章青酒的身边。
他的声音温润,顺着山风飘进章青酒的耳朵里时,显得格外的温柔。
章青酒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笑了,“没错,是记忆。一个人哪怕是死了,这个世上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那便不算真正死去。倘若真有轮回,在这份记忆消失前投胎转世,便又是新的开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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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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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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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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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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