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的两个字,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下一秒便消失在了耳边,几乎捕捉不到。
裴川的心里骤然一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看着怀里还惊恐未定的林岁辞,抬手轻轻顺着他的背脊抚摸着,片刻,才薄唇翕动:“刚才是不是喊我了?”
男人的怀抱温暖,带着满满的安全感,林岁辞逐渐从梦中的恐惧回过神来。
但林岁辞还是紧紧地抱着裴川不撒手,瘦削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裴川。”
两人挨得近,这两个字几乎是贴着裴川的耳际说的,说话时的气息也轻轻洒在了那处的皮肤上。
他轻声呢喃着裴川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裴川,裴川……”
几乎没经过多少思考,这个名字就脱口而出,似乎重新说出第一句话也没有那么困难。
只因为这个人是裴川,在他困在噩梦里的时候,他听到了裴川的声音。
久未说话,林岁辞的嗓音带着略微的沙哑,还有微微的颤抖。
但他的声线是清越的,如同山间流淌的小溪,十分干净透彻,带着未褪去的几分青涩少年气。
跟裴川想象中的差不多。
想象中的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另一是回事。
裴川的身体微微僵硬着,一贯平静深沉的眼眸里泛起丝丝涟漪。
他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很复杂,但更多的是从未体会过的惊喜,在沉静的心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裴川将林岁辞搂在怀里,安抚性地轻抚着他单薄的背脊,冷峻的眉宇似乎柔和了下来。
“嗯,我在。”
男人的嗓音略显低哑,但带着几分郑重。
等林岁辞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才松开了手,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对方。
看着林岁辞乖乖捧着水杯喝了几口,裴川才注视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耐心询问:“做噩梦了?”
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接下来说话也就容易多了。
林岁辞点点头,嗯了一声:“做噩梦了。”
喝了水,他的嗓音不再沙哑,更加清冽了几分,如同珠玉落盘,又带着几分温软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听起来十分悦耳舒适。
林岁辞又梦见了那天被绑架的场景,被江鸿宇和周文倩忽视,被无情挂断的电话,被绑匪拳打脚踢……
他说完,又看着裴川:“没事了,你在。”
青年自顾自说着,说完,他的眉梢眼角轻轻往上扬起,冲裴川笑了笑。
他的眼睛还湿漉漉的,眼尾点缀着一抹薄红,看起来格外招人。
裴川看了眼前的人几秒,眼眸如同千尺深潭,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并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忽然能开口说话了,只是抬手安抚性地揉了揉青年的发顶,“先去浴室洗把脸,然后吃饭。”
林岁辞点点头,下床穿了鞋往休息间自带的浴室里走去。
看着浴室门被关上,裴川才起身往外面走去,脑海里不禁浮现刚才林岁辞说的话,还有那抹笑。
男人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沉默片刻,嘴角又不禁往上扬了扬,掠过一抹极轻的弧度。
原来有人喊他的名字能喊得这么好听。
林岁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他的名字。
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挺微妙的,是裴川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林岁辞本来的性格就是安静内敛的,小时候还活泼点儿,越长大就变得越安静越不爱笑。
有时候他一个人待着,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就算现在再次开口说话了,他的话也不多。
当然,裴川的话也很少,但有些莫名的,他想多听林岁辞说两句话。
两人坐在一起吃午餐,饭菜是从星级酒店打包回来的,还冒着热气。
裴川夹了一块鸡腿肉放进林岁辞的餐盒里,“多吃点儿。”
林岁辞点点头,没说话。
裴川:“好吃吗?”
林岁辞又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裴川轻轻蹙了蹙眉,略一思考:“有多好吃?”
林岁辞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有些莫名地抬眸看向旁边的男人,对方的表情淡然,但似乎隐隐约约含了一丝期待。
裴川为什么对一块鸡肉这么执着?
虽然不解,但林岁辞还是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裴川的餐盒里,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裴川矜持地嗯了一声。
裴川舒坦了。
下午又开了一场会议,众人坐在会议长桌前,时不时偷偷往主位的方向瞄一眼。
再互相用眼神交流,裴爷怎么好像走神了?
主位上,男人姿态从容地坐着,抬手支着下巴,正盯着大屏幕里投放的ppt,英俊的侧脸认真而专注。
但是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在走神。
然后,更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裴川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往上翘了翘,转瞬即逝。
让人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裴爷笑了,裴爷走神的时候竟然笑了,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谁都知道裴爷对待工作很认真,明明上午开会那会儿还不是这样的。
今天上午,裴爷才带了一个俊秀漂亮的男孩儿来上班,下午开会的时候就走神了,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据说那小美人现在还在总裁办公室里待着呢,都大半天了。
啧……
于是,整场会议下来,所有人都在走神。
当天,公司内部的八卦群消息一直都是99+
对此,当事人完全不知情。
—
晚上,林岁辞站在裴川的卧室门前犹豫了半天,抬起手又放下,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很快,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怎么了?”裴川看着林岁辞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又问:“睡不着?”
林岁辞嗯了一声,“我睡不着。”
他看了一眼男人那张格外深邃英俊的脸,又垂下眼眸,耳尖忽然爬上了一抹薄红。
随后,他轻喊了一声裴川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小: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说罢,林岁辞又抬起头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直视着裴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几分忐忑和期待。
“和你一起睡,我能睡得着。”他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川的表情变化。
裴川短暂地沉默了两秒,随后点头答应了:“可以。”
他好像没有理由不答应,林岁辞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还有那种温温软软的语气跟他说话,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请求和期待。
裴川招架不住。
如果不答应,裴川会有负罪感。
他从来就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但面对林岁辞,他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
哄十九岁的小朋友睡觉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
得到应允之后,青年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浅浅的笑意,还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在我房间睡,还是你房间?”裴川问。
林岁辞的视线越过男人,往里面看去,他还从没进过裴川的卧室。
主卧比他住的客卧要大一些,整体风格是黑白灰色调的,没有什么杂物,收拾得干净整洁,性冷淡风格,跟卧室的主人一样。
林岁辞的视线停留在中间摆放着的灰色大床上。
犹豫片刻,他才没什么低气地询问:“我能在这里睡吗?”
裴川:“嗯,进来吧。”
睡这里和睡隔壁对于裴川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两个人睡。
“你先睡着,我去洗个澡。”
“嗯。”
林岁辞蹬掉拖鞋爬上床,自己盖好被子,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裴川细心地关掉了头顶明亮的灯光,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视线很轻地在旁边躺着的林岁辞身上停留片刻,旋即转身进了浴室。
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林岁辞才睁开了眼睛。
浴室里亮着灯,通过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
林岁辞怀揣着某种隐秘的心情,低头埋进被子里闻了闻,好像有裴川身上的味道。
他睡在裴川的床上。
林岁辞将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露出一双干净清透的漂亮眼睛,他看着浴室的方向,笑意从眼里溢了出来。
像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儿。
十来分钟后,裴川从浴室里出来,裹挟着一股湿润的水汽。
男人腰上只围了条浴巾,余光里往床上扫了一眼,然后走进了衣帽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套黑色丝质睡衣,长衣长袖,包裹住了完美的身材。
裴川走到床边,注视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青年,像是看穿了什么。
“装睡呢?”
林岁辞装不下去了,只能慢悠悠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一丝的睡意。
“睡不着。”他小声地说了句,嗓音清浅,还有些软。
裴川隐约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点儿类似撒娇的味道,原来小朋友说话还会撒娇。
他走到对面,掀开被子上了床,靠着床头坐在林岁辞旁边,垂眸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怎样才能睡着?”
“给你讲睡前故事?”
裴川的语气里含着隐隐的笑意,面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一本正经。
林岁辞觉得他这话像在哄小孩儿,裴川好像一直都把他当小孩儿对待。
沉默片刻,他认真道:“不用,我十九岁了。”
裴川嗯了一声,也没把这话放心上,在他心里八岁的林岁辞是个小孩儿,十九岁的林岁辞也同样是小孩儿。
不过,现在会说话的小孩儿好像变得更有趣了。
裴川本来也没打算讲睡前故事,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他躺了下来,用遥控器关了屋里唯一亮着的台灯,室内的光线瞬间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睡吧。”
床很大,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上面也显得宽敞。
裴川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将人搂在怀里,虽然盖着同一张被子,但两人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ωωω.χΙυΜЬ.Cǒm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虽然和裴川睡在了一起,但林岁辞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侧目看向旁边,只能模糊地看见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
周围太过于安静,以至于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感觉到,裴川听到了布料摩挲的声音,紧接着有一具瘦削又温软的身体往他身边靠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原本跟他隔了两个拳头的林岁辞已经靠进了他怀里,微蜷缩着身体。
青年的动作很轻,甚至带了点儿小心翼翼。
裴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便抬手搂住了林岁辞的腰背,轻轻拍了拍。
“睡吧。”
林岁辞的心里满足了,他在裴川怀里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闭上了眼睛。
他刚才说的不是借口,和裴川一起睡,他真的能睡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林岁辞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裴川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开了眼睛,大脑里一点睡意也没有。
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又出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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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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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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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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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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