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辞哭起来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动静的,他咬着唇,像是要极力控制着自己哭出声来,但喉咙里还是溢出了极细的呜咽声,像小猫儿。
明明不是崩溃的嚎啕大哭,但看起来就是委屈到了极点。
哪怕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淌满了苍白的脸颊,他也还是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了裴川的手上,似乎将他那块皮肤都变得滚烫。
看着眼前人此时的模样,裴川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他抬手安抚性地揉了揉青年的头发,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
眼泪却越擦越多。
林岁辞垂着脑袋,乌黑的发梢下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对比鲜明,因为克制,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
裴川摁了遥控,将车内的挡板降了下来,挡住了前面司机的视线,隔出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
他再一次耐心开口:“乖,哭出来。”
裴川平时说话的声线一向是淡漠疏离的,但现在他低沉温和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儿。
裴川那为数不多的温和耐心都给了眼前的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不想看到小孩儿孤独又无助的模样。
他不喜欢。
林岁辞咬得唇瓣都快出血了,他抬起朦胧的泪眼,视线里模糊地出现男人的脸。
心里最后的防线像是一下子就坍塌了,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流。Χiυmъ.cοΜ
裴川又说了声乖,紧接着便张开双臂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青年抱进了怀里。
林岁辞没有力气也不想反抗,他顺势将脸埋进了裴川的胸膛里,闷声哭着,手指紧紧攥着对方的衬衣,用力到指节泛白。
这是一种带着点儿依赖和亲昵的姿势,要是换做以前,林岁辞是不会这么做的。
裴川能隐约感觉得出来,林岁辞对他的态度好像发生了改变,不再那么抗拒了。
又或者只是一时情绪失控,毕竟现在小孩儿身边只有他。
裴川是不擅长安慰人的,只是顺着林岁辞的背脊轻轻抚摸着,掌心下,对方的单薄瘦削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裴川能感觉到自己的衬衫很快被泪水浸湿了。
耳边是写满了委屈伤心的呜咽声,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时不时轻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没事了。”
“别怕。”
低调奢华的汽车在公路上飞速行驶着,没人知道车里都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哭得没力气了,车里的哭声逐渐停了下来。
也许觉得不好意思,林岁辞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整张脸都埋在裴川的胸膛里,呼吸之间都是对方身上独有的气息,裹挟的淡淡的烟草味。
林岁辞很少哭,就算哭也不会在别人面前哭。
因为眼泪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前提是要有那个一个愿意给他糖吃的人,林岁辞没有。
他小时候也经常哭,被林玥打骂的时候会哭,被周围的孩子欺负骂小野种的时候,他也会哭。
那时候还有个邻居家的大哥哥会抱着哄他,给他糖吃。
后来没多久那个大哥哥就搬走了,从此林岁辞便再没有见过他。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林岁辞已经逐渐忘记了对方的模样和声音。
只记得……记得大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很可靠。
林岁辞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像……裴川的怀抱一样。
裴川发现怀里的人一直没动,怕他闷坏了便开口提醒:“别一直闷着。”
等待了片刻,林岁辞还是没什么动静,裴川刚开始还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了,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劲儿。
他心里一凛,立刻抓着林岁辞的肩膀将人翻了过来。
青年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眼睛是哭得红肿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浓密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成一簇一簇的。
他浑身都软绵绵的,原本抓着裴川衬衣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连指尖都泛着白。
裴川的瞳孔微微放大,是真的被林岁辞这脆弱的模样给吓到了,他喊着林岁辞的名字,一贯平缓的语气也急促了几分。
林岁辞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但胸膛正有节奏地轻微起伏着,呼吸微弱。
裴川的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
或许只是……哭晕了?
为了不让人滑倒,他搂着林岁辞的腰,将人靠在了自己怀里,这才将面前的挡板升了上去,吩咐前面的司机:“去附近的医院,开快点。”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情况,眼睛瞬间瞪大了些,向来冷性冷情的裴爷居然如此亲密地搂着一个模样漂亮俊秀的男孩儿,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但好歹是跟在裴爷身边见过大场面的人,司机努力保持淡定地应了一声:“好的。”
这……这这种大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刚才裴爷将挡板升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裴爷不对劲儿了。
也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他似乎还听见哭声了。
嗯……更不对劲儿了。
医院——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低血糖才昏迷的,过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看着床上的青年面容消瘦的模样,上了年纪的女医生又忍不住唠叨了两句:“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光顾着减肥不吃东西了。”
“这孩子,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我看着都心疼。”
“以后可得嘱咐他好好吃饭。”
裴川礼貌地点头应了下来,医生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出去了。
不过他知道林岁辞只是没食欲吃不下东西,刚才还把胃里仅有的食物都吐出来了,并且大哭了一场,这才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林岁辞就瘦了一圈。
就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看着都心疼,但那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却丝毫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裴川的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另一边,江家别墅。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江乐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肩膀微微颤抖着,边说话边掉着眼泪。
“爸妈,还有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确实买通了绑匪,但只是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没想过真的伤害他的。”
他的声音哽咽着,看着他父母和他哥严肃难看的脸色,眼圈顿时更红了,说罢还抬手委屈地擦了擦眼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江乐就算再想瞒着,也只能避重就轻地把真相说出来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成功把林岁辞给赶出去了,谁知道他哥竟然背地里调查出了真相,还带着林岁辞回来当面质问他,这也就算了,竟然还突然冒出个裴川。
江乐暗自捏紧了拳头。
“没想过真的伤害他?”江景延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他还在气头上,扯起唇角嘲讽地笑了一声。
“那刚才怎么回事?你突然拿起烟灰缸往林岁辞身上砸去,难道也不是故意的?你的身体不听大脑使唤了是吧?”
江乐很少看见他哥对他这么生气的模样,心里愈发难过,“我……我只是看你这么护着他,一时冲昏了头脑,所以才……我真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也没砸到他。”
“呜呜……哥,我现在已经很后悔了。”
“别哭了,做错事情的是你,说谎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哭?”江景延坐在沙发上,抬手疲倦似捏了捏眉心,想到林岁辞刚才离开时的模样,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们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了,才把你惯成了现在这样!”江景延冷声道。
江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片刻,最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父江母,眼泪汪汪地小声开口:“爸妈,我……”
周文倩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鸿宇的脸色难看,他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几口,语气严肃责备: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次确实是你的不对。”
想到刚才对林岁辞说的那些话,江鸿宇的神色复杂。
因为林玥的缘故,他这些年一直都不待见林岁辞,从来就没有真正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他也不是黑白不分的人,江乐错了就是错了。
“江乐,我们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鸿宇厉声质问。
江鸿宇是个慈父,平时很少有这种疾言厉色的时候。
江乐被凶得愣了一下,随后便愈发委屈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他待在我们家里。”
他哽咽着说道:“爸妈你们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不开心的事儿,有时候还因为他而闹矛盾,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
“如果不是他,我们家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儿,也不会被别人笑话。”
“林岁辞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我不喜欢他,我也不想看到他!”
他看到林岁辞那张脸就觉得恶心,跟他妈林玥一样恶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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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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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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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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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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