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
“亲爱的……”
“我的小先生……”
昏暗的房间里,一声又一声尽力克制哀伤的嗓音从缠绕帷幔的古床上传开。
霍曦和侧卧而眠,将平躺的沈绛河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低下脑袋,与爱人交颈低语,被褥下,赤裸的沈绛河,身前的刻印一刻不停的泛着红艳艳的光。
“宝贝,马上就要年三十了,你不是还要收红包吗?就别贪睡了吧……”
“宝贝,魏申他们正准备挑烟花呢,你喜欢什么花样,悄悄告诉我好吗……”
说着,他动了动脑袋,乌黑的发顶冒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来。
兽耳会听得更清晰,可等待许久,除了爱人平缓起伏的呼吸和心跳,他听不到别的……
“宝贝,我……”
等不到回答,那爱人应该是对此不感兴趣,霍曦和垂下眼眸,往沈绛河脖颈间拱了拱,欲要开口,可声音难藏哽咽。
他长出口了气,试图调整好情绪,可涌上心头的酸涩,让他嘴唇颤抖,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间,被蔓延开来的酸涩,灼烧腐蚀。
“我好想你……”
霍曦和第一次思绪混沌无比,除了恐惧,伤心,他再无别的情绪,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尾椎显现的尾巴,用力但不会伤到人的情况下,紧紧的圈住沈绛河的腰身。
“我好想你,我的小薄荷……”
一句又一句追随本能的甜言蜜语,断断续续的吐露。
无人知晓,每说一句,霍曦和就越苦涩,可他必须一刻不停的说下去。
柳玉庭说,沈绛河在濒死关头身心的痛苦,无限接近了最初让他记忆错乱的痛苦值,如今迟迟不醒,是因为他困在两个痛苦里,都是真实的痛,让他无从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就是说他,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采用电击疗法,或是感官刺激,都能将其唤醒。
但是,以上做法,是绝路逢生的选择。
霍曦和不愿沈绛河再痛苦,选了保守的方式,但是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十二小时,十二个小时后,沈绛河还没有清醒可能,便只能从上面的两中任选其一。
这十二个小时里,他要隔一段时间,呼唤一次沈绛河,抓住哪怕一丝生机,也要将人从混乱里拉出来。
“还是不肯出来吗?”
屋檐下,前来送餐的魏申,轻声询问靠在柱子上的白尾,与白尾一同值班的北极星暂时离开。
白尾摇摇头,无声叹息:“从顾凌出来到现在,滴水未进,断断续续四个小时了,一直在自言自语。”
“这次到底什么情况?”魏申面露担忧。
白尾抬手在他魏申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抚,思索一瞬后,给人解释:“我也不是很清楚,听着跟植物人了一样,但是又有点出入,因为沈先生的意识不是很清醒,顾凌这小子也不跟人说,急死人了……”
说着白尾烦躁的抬手挠了挠头,无声的骂了句顾凌继续道:“总之就是情况很不好,霍爷说,凌晨三点要是沈先生还没醒,就带人把韩大那什么山庄给抄了,把柳医生给带过来。”
闻言,魏申表情凝重,调整好情绪后,抬眸望着白尾,轻声道:“嗯,到时候注意安全。”
跟平常无差的温柔,却又带着独一份的娇宠,因为那眼神里的爱,是别人不曾享受的。
“知道了,小鱼。”白尾微不可查的翘了翘唇角,直勾勾的盯着那眼神。
两人身高体型几乎无差,只是退了护卫队的魏申身材纤细了下来,对比白尾的健壮,要显得单薄,但也是够看,更是够用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从白尾的角度看去,几乎看不到魏申。
他们看向彼此时,总是很自然舒适,不用谁抬头,更不用谁低头。
魏申看他那傻头傻脑的专注,不免忍不住发笑,他笑着将食盒递了过去,“别看我了,待会儿等Polaris过来,你跟他一起吃吧,如果霍爷中途有需要,通知我就好。”
这食盒本是跟屋里那两位准备的,只是眼下,非要敲门往里送,多少就有点缺心眼了。
“好。”接过食盒,白尾望着人,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魏申似是懂他的欲言又止,浅浅一笑:“他没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逃避,如今正在湖岸的草地上跪着,放心吧,等他想通了,自然也就好了。”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白尾总是这样,看似大方粗暴,实则内敛无比,对与细腻的感情而言,更是如此,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都是如此,只是偶尔面对魏申时,才能真正的做到心口唯一。
临时办琐事的北极星已经返回,魏申与他无声的打了招呼后,就离开了,湖那边还要继续由他看着。
——
“别跟他玩,他妈是给有钱人家当小蜜的,有脏病!”
“离我远点!别碰我桌子!你这个病原体!”
嘈杂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不算贫穷杂乱的小区里,对门邻居的造谣,学校里同学的诋毁……
沈绛河困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画面从眼前略过,看着学校的同学将水泼到身上,将厕所隔间的门堵上。
冷或是疼,亦或是麻木,他都无法阻止,甚至连倒下逃跑的权利都没有。
他分不清,这些是谁的记忆,是那个书里的“沈绛河”,亦或是自己的,因为心情也好,触感也好,都是那样的真实。
如同掉入水里的旱鸭子,拼命扑腾呼叫却无济于事,甚至有人拿着棍子,在你的脑袋好不容易浮上水面时,笑着,重重的敲打你的头。
沈绛河在一次次敲打中,陷入失重。
“宝宝……我好想你……”
无尽黑暗里,骤然亮起一阵陨落的湛蓝色光芒,熟悉的嗓音萦绕耳畔。
温柔,动听,却又可怜无比。
谁啊,竟比他还要可怜……
沈绛河眼皮太重,没能看到那坠落的湛蓝是何样貌,他垂下眼皮,续了续了力气,想要询问那坠落的人:
你为何而悲伤,你又为何坠落其中,你在想着谁?谁何其有幸,能让你如此挂念。
可最终,没能问出口,因为他被深渊之下伸出来的无数只手拽住,加速坠落。
“啪——”
脸侧猛地火辣辣的疼,头忍不住也被那力道扇的稍稍偏移。
“嘶——鸣——”
耳朵轰鸣之后,眼前的画面的逐渐清晰,沈绛河睁开眼,对上那视线的瞬间,冷汗直流。
“疯够了?”沈明祥拿着手帕,细致的擦拭这手掌,那掌心里带着丝丝血迹,染红了帕子:“我的耐心也没有了。”
话落他移开视线,捏着带血的帕子,转身同屋里排排站着的黑衣人下命令:“心口的伤随便治一下就行,没伤到心脏不必用心,至于那字,在他屋里找,找到他的字迹,让人模仿了就是。”
伤?心口的伤!
沈绛河这才发现,疼痛从心口蔓延,垂眸看去,身前的白色短袖上,是一枚血淋淋的刀口,他脑袋一阵刺痛。
像……太像了!跟他遭遇入室抢劫的样子一模一样……
“沈少爷,早这样乖乖的不就好了?非要弄自杀这一套,废大伙力气。”
一旁架着沈绛河手臂的男人见沈明祥离开,开口说道起来,说着还不忘让自己同行的伙伴,赶紧给沈绛河捆上。
自杀?
不对啊,自杀的刀口怎么跟他杀的刀口一样呢?
沈绛河冷到了极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软成了面条,正被人五花大绑的带出房间。
方才的夺刀自杀,让他用尽了力气,沈明祥的那一巴掌,也打掉了他仅剩的求生意志,最初的沈绛河,就是这样被带上了那设计好的死亡之路。
“霍先生,您公司即将研发的机器人管家与以往相比有何本质区别吗?”
“是伴亲型机器人,用管家来定义不合适,它们是科技与术法的结合,融合了人类或是妖信息的它们,可以模拟情绪,感受情绪,同时……”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朵,与那时的不同,这时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意识渐渐回笼,他才发现自己四肢被捆,被人别扭的用胶带封住嘴巴安置在了车后座躺着。
他睁睁眼,奋力的曲这腿,想要往前看去,渴望着将那熟悉到让他忍不住思念的嗓音,多在他耳边停留一会儿,可他动不了,更无法看到别的东西。
“咱老板要合作的是这个霍先生?叫什么来着,霍曦和?”
“你个凡人别瞎叫,东山霍二爷的名讳,是咱能叫的,小心遭报应。”
“行行行,你们妖就爱穷讲究,又不是封建社会,还爷?”
前座两人你一言我一言的,互相挤兑掰扯,最终由副驾驶的人切换广播而终结。
霍曦和,霍曦和,霍曦和……
沈绛河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的起来,太奇怪了,他一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心脏悸动,忍不住想哭。
空虚,充实,两种极致矛盾的情绪,一同出现在他身上。
充实在于霍曦和这个名字围绕耳边,缠绕心间,空虚在于,无限接近却又不知这茫茫大雾之后,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霍曦和是谁,却疯狂的想要靠近,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那个孤儿院里出来直接去社会打拼,惨遭入室抢劫而亡的沈绛河?还是那个被猪狗不如的父亲抢劫自由,生命的小说里的凄惨炮灰沈绛河。
一样的刀口,一样的痛苦,让他怎么区分。
“张某竟是李某姐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二十八年后的血亲重逢,竟是为了遗产以命相搏……”
广播还在继续,车快速行驶在环山的高速公路上,似是逃命一样,躲着身后疯狂蔓延的乌云和压抑的雷电。
“刺啦——砰——轰隆——”
两辆车迎面相撞,其中一辆发生巨大的爆炸,崩裂开来的火光与沸腾的热气,将两辆车一同掀翻,掉落崖底。
“哗啦——”
沈绛河身体一轻,整个人从破掉的车窗,跌出,砸向地面,张牙舞爪的树杈,刮破他的皮肤衣衫,也割断了他的束缚。
“啊!”
嘶声裂肺的惨叫,随着坠落的停止,从沈绛河嗓子里发出。
一枚断裂的树杈,接住了他,枯萎的树,也在瞬间开出了血色的花,可那花,花期太短,转瞬即逝,花瓣尽数落在了沈绛河身上没入了周围的混着泥土的地上。xiumb.com
流淌的血红花汁,顺着额头,滑过睫毛,掉入他的眼眸,入眼所看,皆是猩红一片。
“霍……霍……霍曦和……”
脑中迷雾散开,疼痛与清醒跟脑中的甜蜜共存。
他想起来了,他是沈绛河,是霍曦和的沈先生,其他的不重要,他只要霍曦和!
他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寻找那无名指上的翠色的戒圈,可除了流淌的血红,他什么也没看见。
“救我……救救我……”
他开始哭泣,犹如委屈的孩子,盯着那空荡荡的无名指,学着霍曦和教他的方法,运转妖力,传达信息,可他什么也感受不到,更得不到回应。
他想,是不是因为他没撒娇,他的霍先生总爱听他撒娇,他得叫的好听点,对!没错,叫的好听点。
“救我……我好冷……也好疼……”沈绛河想到了好听的,却叫不出口,可刺骨的寒凉与疼痛,让他再也无法坚守,声音颤抖:“老公……救救我……救救我……”
他不想死,他们还没有举行婚礼,他们的爱才刚刚开始。
可瞬间,他眼前发黑,欲要说出口的话,梗在了喉咙间,接着脑中白光一片,等再次有意识,有是熟悉的小区,学校,一帧帧画面再次浮现,他再次忘记了霍曦和……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大概是第十六次。
可每一次“轮回”他的疼痛都比前几次更加明显,思绪也越发清晰。
直到那枯木之上的红花,绽放又凋落的第十七次。
沈绛河彻底认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痛的如此真实呢,因为他病了,他一直以为的“穿书”是假的,他就是那个被剥夺自由的自杀未遂的沈绛河,他可笑的封闭了自己,更是可笑的用最为愚蠢的办法自我怜悯!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存在臆想里的疯子。
十七次的累积的负面情绪与此时清醒麻木的认知,撕扯着沈绛河的意志,可极致的清醒,就是一种极致的混沌。
他越发的无力,放弃挣扎,入目皆猩红,一呼一吸间是自己清晰的生命流逝。
“咔嚓——”
一道闪电落下,劈开昏暗的环境。
“吼——嗷呜——”
雷声之后的虎啸,随着乍起的冷风,灌入沈绛河耳中,笼罩整个胸膛的灼热感,覆盖胸口近乎麻木的疼痛。
“宝宝,我想你,好想你。”
熟悉的嗓音,却处处透着悲伤与可怜,那声音就在耳畔,近在咫尺,滚烫无比。
不对,他不用自我怜悯了,因为他有霍曦和!
他的霍先生,他的未婚夫,在等想念着他!在伤心!他要回去!
什么十七次“轮回”,都是假的!只有霍曦和的爱和祈求是真的!
绿色的光芒,从树杈洞穿的胸腔绽放,撕碎黑暗与痛苦。
夜幕之下的主院,骤然亮起翠色的光芒,掉落在结界之上的偏偏雪花,在经过那金色轻纱后,化成绵绵细雨坠落而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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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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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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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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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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