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音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很差,可这一刻,她突然就懂了关然选择放弃的原因。
沈梵音经历过家庭的巨变,可她还有妈妈和奶奶无条件的爱着她。但关然什么都没有,她的路上荆棘遍布,把她伤得遍体鳞伤。
换做是谁,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苦痛、刚刚看到曙光就被掐灭后,都不会对这个世界再有丝毫留恋。
她双手握住关然的手,发现她的手比以前更细,年轻的皮肤甚至都有些松弛了。
“师姐……”沈梵音抿了抿唇,轻声说,“我不求你能积极治疗,但我们还是看一看医生好不好?”
关然只当她这是迂回战术,无奈苦笑:“音音……”
“师姐,我真的没再劝你的打算,”沈梵音打断她的话,“咱们让他看看,或许他能给你开点儿让你更舒服一些的药呢?”
她放手了,看开了。
她不喜欢别人替自己做决定,关然也一样的吧?
沈梵音鼻间泛酸,她握紧关然的手,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就算……就算只剩下一个月、一星期、一天……我、我也希望你能开心的随心度过。”
她强忍住泪意和心中磅礴的痛,朝关然露出了个笑脸。
“好。”
关然轻轻点头,如释重负。
关然知道,让沈梵音做出这个决定比她自己当初选择放弃还要难。她眼中的解脱对沈梵音来说是痛彻心扉的失去。
可,她想自私一次。
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她不想考虑其他任何事,只想为自己活一次,不受任何影响因素的随心而为。
次日,那位专家便被祁琰带来了。
据说在专家同意后,祁琰直接把人带到了机场,生怕他会临时反悔似的。
以致于专家的身上还穿着印有别家医院标志的白大褂。
检查、问询、查看化验结果、讨论病历。
足足折腾了一天,专家给关然换了口服药,但对“手术”二字只字不提。
人生的长河尽头是通往死亡的门,人们排着长队,一个个走进去,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有人在门边流连迟疑,也有人急切的冲进去,妄图以此寻得解脱。
医生们边往门的方向走,边把一些人往后拽一把。他们也不能把那扇门关闭,他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人。
“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想,你已经做足了准备。”
专家离开之前如是对关然说。
他没收钱,也没向景泽珩提任何要求,只让祁琰给他道歉——因为在来时的飞机上,祁琰吵到他睡觉了。
病房里,助理默默地帮关然收拾着东西。
关然才咽下新药便感叹:“果然舒服多了,专家就是不一般!”
沈梵音:“你的药落到胃里了么?”
关然笑着,不理会她的吐槽,拿着镜子涂口红。
沈梵音轻声问:“师姐,你有什么安排?”
“我要去旅行,”关然说,“今晚的飞机,去藏区。”
沈梵音皱起眉头:“我陪你。”Χiυmъ.cοΜ
她哪能放心关然自己去?高原地区缺氧,关然这身子骨……
关然连连摇头:“可别,专家让我保持心情舒畅,你离我远点儿。”
沈梵音:“……我尽量不说话行不行?”
“不——行——”
关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抱住了她。
她把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音音,听话,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习惯一下我不在的生活。好好照顾奶奶,别为我担心。”
沈梵音,不想习惯。
她抱住关然,发现她瘦得连A都没有了。
眼尾泛红,她用力眨着眼睛,不想哭。
“我好久之前就想去藏区了,一直没有时间,”关然说,“听说这会儿林芝的桃花开得正好,我想去看看。”
沈梵音缓缓做着深呼吸,尽可能平静的说:“好,你去吧……那你记得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好。”
关然松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别哭了,小孩子似的。”
沈梵音瞪了她一眼,皱着的眉仍旧表达着担忧。
助理收拾好包,走过来说道:“梵音,别担心,我陪她一起。”
“嗯?”沈梵音没答话,关然先愣住了。
助理耸了耸肩:“公费旅行也是我的梦想。然然你做个好事,帮我完成一下吧。机票我都订好了,而且你的身份信息我都有,你去哪儿都甩不开我。”
关然无奈苦笑:“这么还能这样啊……”
她埋怨,沈梵音却终于放心了几分。
有个人陪着她,遇见意外也不会太难捱。
去机场的路上,关然轻靠在沈梵音的肩头,闭着眼睛,唇角噙着笑。
“音音,我挺开心的。不用考虑工作、不用在意房租、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也不用怕他们随时跟我闹到鱼死网破。”
“我现在什么都不害怕了,真的,特别轻松。”
“从藏区出来,我想去南海,还想去草原。我想去贝加尔湖,可惜这个季节,看不到蓝冰了……”
关然轻眯着眼睛,顿了顿,低声唱道:“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
歌声温柔,期待中带着遗憾。
沈梵音的眼眶发烫,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你好好吃药啊,今年冬天再去,我陪你去。”
“估计来不及了。”关然耸了耸肩,浑不在意的轻松模样,“我看不到的话,你替我去吧。”
她对死亡的坦然似乎可以影响到他人,沈梵音听着她轻松的语调,感觉自己都没那么伤心了。
“好。我替你去看,你还想去哪儿,想做什么,我都替你去。”沈梵音的眼中写满认真。
关然:“我还想爬珠峰。”
沈梵音:“……”
后座上,两个姑娘默默对视。
半晌,沈梵音说:“我觉得,做人还是要靠自己。师姐,你要相信你自己,你都有勇攀珠峰的魄力了,这点儿癌细胞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关然笑眯眯的,对她的鸡汤抵抗性很高:“不行哦,你答应我的,你替我爬。”
沈梵音直接倾身向前,戳了戳景泽珩的肩膀:
“哥,调头回医院,把她的海马体摘了让她失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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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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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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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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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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