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铁黑的一张脸上毫无怒气,可他的目光俨然已有了帝王的冰冷,周身的气场,不怒自威。
席赫咺慌忙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刘兄定是一时嘴快才说出了此话,请太子殿下网开一面!”
“一时嘴快?”太子狠狠地将酒杯一摔,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刘玄脸都白了。
“好一个一时嘴快,我看他是想造反吧?”
杨瑞喆忙求情道:“太子殿下恕罪,浩之向来心直口快,绝非有心为之,请太子殿下开恩。”
刘玄一个劲地求饶,“太子殿下恕罪,此诗并非臣所作,臣也是偶然间瞧见,才,才……。”
“才什么?你今日不说清楚,寡人将你们全家都下放大理寺!”
刘玄忙求饶道:“是,是,是在喆敏兄书房内看见的,臣当时只觉得此诗气势恢宏,颇有性情,没想到,没想到冲撞了殿下。”
太子的目光停在了杨瑞喆身上,良久不曾有过一言。
台下众人就那样跪着,跪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台上的太子殿下开了口。
“杨爱卿,你给寡人解释一下,什么叫朱门喜字倒挂李?”
他这一句话,不问出处,不问缘由,不问目的,只问此诗,何意。
自古帝王之心难测,帝王教导出来的储君亦是难猜,杨瑞喆猜不准太子的心思,只得从诗的本身解释道:“所谓朱门,是指贵门,喜字倒挂李,依臣拙见,应是李树之上挂了个喜字,而那喜字,是倒挂着的。”
啪!太子手中的杯盏一摔,那滚烫的茶水刚好溅到了杨瑞喆手上。
太子连余光都没有停留在杨瑞喆烫伤的手上,只是讥讽道:“杨爱卿可是今天科状元,若是只有此等学问的话,那你这今科状元,还不如让有匪来做。”
席赫咺的头低的更低了,忙说道:“臣惶恐。”
杨瑞喆跪着道:“是臣学艺不精了,此诗之意,臣……”
“你是想说你不知道?”太子嘲讽的语气比先前更甚,“连十岁孩童都听得懂此诗何意吧?”
众人的表情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只有林莫子依旧如常,只是他的眼皮跳了下,心中生出些不服来。
杨瑞喆像是也有些不服气,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之礼,一字一句说道:“臣先前说得是此诗字面之意,此诗的隐喻应当是指,李唐朝廷喜自倒挂,即将大祸临头……”
啪!又是一个茶盏,砸向了杨瑞喆,杨瑞喆的额头瞬间流血了。
王灵儿见状吓坏了,忙过去想要给杨瑞喆擦拭伤口,可杨瑞喆却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王灵儿的距离,道了句多谢,再无下文。
王灵儿担忧的眼神瞬间黯淡,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太子瞥了一眼杨瑞喆,不屑道:“杨爱卿,现在来解释下,这首诗,为什么会在你的书房内?”
杨瑞喆的书房内,确实有这么一首诗,可这首诗是他两个时辰前刚收到的,他甚至都未来得及细读,就被叫来参加喜宴了,只是……杨瑞喆双手紧握,心中了然,如此的说辞,这位太子殿下,肯定是不信的。
“殿下,此事与浩之无关。”杨瑞喆连解释都未曾有,唯一的话竟是替刘玄求情。
太子道:“寡人自然知道此事与他无关,他那只会舞刀弄枪的脑子,能想出来这种东西才怪,本殿下现在甚至怀疑他那句‘玉门关外踏喜来’都是哪里抄来的。”
“殿下!”刘玄一瞬间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感动,但他觉得自己该替杨瑞喆求情。
“殿下,喆敏兄定是被人冤枉的,他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造反……”
“你才认识他几天?”太子道,“浩之,你才认识他半年吧?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殿下,臣虽与喆敏相识不久,但臣深知他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事的!”
“浩之,莫再说了。”杨瑞喆轻声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切莫再因为我,牵连你至此。”
“可是喆敏……”刘玄还是有些不甘心,但王灵儿把他拉了回来,对着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刘玄再木头,也懂了。
太子道:“杨瑞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你看看这是什么?”
太子将手中的书信丢给了杨瑞喆,那信封之上,还有一张纸,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的是那首“朱门喜字倒挂李”,而那书信上,写得是杨瑞喆买通科考官员,迫害科举三甲之一的林轩莫的种种罪行。
“杨瑞喆呀杨瑞喆,科举舞弊,迫害举子,涉嫌谋反,这些加一起,够你诛九族了,要不是看在元阳的面子上,寡人现在就想把你砍了。”
杨瑞喆仍是没有一句辩解,他只是有些平静地丢了手中的书信和诗句,笑得凄凉。
刘玄忙捡起了地上的信和诗,看了好一会儿,瞧出了些古怪,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有些急切地说道:“殿下!这诗绝对不是喆敏兄作得,这诗和这书信的字迹完全不一样呀!”
太子有些无语地白了刘玄一眼,“你当寡人是傻子吗?看不出这诗不是他写的?”
刘玄被这一眼瞪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那,那,这不是证明,不是喆敏兄谋反……”
“好了刘兄。”席赫咺忙拽了刘玄一把,低声道,“诗不是杨兄写的,不代表杨兄不知情呀,你就不要触殿下霉头了,越描越黑。”
刘玄被说教了一番,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太子一字一句道:“杨瑞喆,谋反,可认?”
闷不做声的杨瑞喆抬起了头,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毫不畏惧地与太子对视,太子竟被他的气势震住,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又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快犯瞌睡了,杨瑞喆才开了口。
他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不认。”
“不认?”太子笑了,笑得像索命的鬼魂般阴森可怕。
“杨瑞喆,证据确凿,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商量的吗?孙贤,把他给我打入大理寺!”
“是。”一旁瞧好戏的孙贤走了过来,欲把杨瑞喆带走。
“够了。”
一句够了,不是王灵儿说得,不是刘玄说得,亦不是太子说得。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停留在了说话之人身上,那声音的主人穿着喜庆的婚服,婚服整理的很平整,即使是这样乱糟糟的花园内,也依旧纤尘不染。可那喜服的主人却不像他的婚服一样平静,他很烦躁,烦躁地直揉头,一双好看的眉眼紧皱着,浑身的气质与先前迥然不同。
“青阳,你做什么?”席赫咺皱着眉,低声道,“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你这时候出来说什么话,快回来。”
林莫子道:“有匪,你看那首诗的字迹,不觉得眼熟吗?”
席赫咺像是想起了什么,仔细地看了眼那首诗,手竟慢慢地抖了起来……
“天可见江湖凶险,苍穹难庙堂龙破。玉门关外忠骨埋,洛阳贵子笙歌舞。六月节飞雪漫天,冰封时挽袖薄衣。朱门喜字倒挂李,殿堂终无乾坤定。”
所有人,皆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莫子。
林莫子一步一步走向了太子,却是没有一人敢去栏他,或者说,大家都忘记了拦他。
太子吓得连连后退,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要造反吗?快来人,把这个反贼给寡人拿下,快拿下!”
众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想要保护太子,可下一秒,就有一阵掌风袭来,将他们全都震倒了。
太子吓得惊慌失措,冷汗直冒,林莫子却没有再逼近他一步。
他停在了太子三步处,那是刚好能制住他的距离。xiumb.com
林莫子烦躁的神色褪去,眼带笑意,那笑意却并未入心,相反还有些冰冷。
林莫子道:“安生日子过了半月,我都要忘记自己的本性了,太子殿下,这首诗呢,是我写的,我还有个名字,叫林轩莫……”
“林轩莫?你就是林轩莫?”钱文震惊道。
“你真的是林轩莫?”席赫咺也是一脸惊讶,“青阳,你不是说自己是江湖游侠吗?你居然是林轩莫?那个三甲第一,本该与我们一道参与殿试的林轩莫?”
“肯定是的!我就说这诗的字迹如此眼熟。”刘玄道,“科举考试都是一人一屋,林轩莫从未露过真面目,所以我们也从来不知他是何模样!”
林莫子道:“难得你们还记得林轩莫,没错,我就是林轩莫,怎么样,杨大人?你就这么怕我在殿试赢过你?竟然想出那样的方法,对付我?”
杨瑞喆看向林莫子的眼神中带着愧疚,说道:“抱歉。”
“抱歉?”林莫子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倒是说得轻巧,抱歉二字,岂是你做错事的借口?若我今日杀了你,一句抱歉,是不是也能抵消我的过错?”
杨瑞喆的眼神带着闪躲,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说道:“对不起,林先生,你的才华远在我之上,可我也必须要这个状元之名。”
林莫子本以为自己见到害他之人会很生气,会一剑杀了他,可他现在却如此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到连质问都平淡无奇,他想,自己果然是心性不同了。
“你需要这个状元之名,我如今已经不稀罕这个状元之名了,只是你所作所为被揭露,那你这个状元也定是保不住了。本来是你对不起我,可我不像你,是个小人,这首诗是我做的,我也不会牵连他人。”
林莫子的身上,是江湖人的敢作敢当,性情豪爽不喜阴谋诡计,所以他会站出来,承认自己所作所为,而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太子殿下。”林莫子忽然唤道。
太子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莫子。
林莫子道:“此诗是我醉后所作,至于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杨大人的府邸,太子殿下可以去查,但是此事,绝对与杨瑞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谋反是诛九族的罪,我作这首诗时是一时愤懑,我愿意认罪,但是,请太子殿下别牵连席府上下。”
“青阳,你何苦,太子殿下求您……”
席赫咺欲为林莫子求情,被林莫子拦了下来,“有匪,不必为我求情,替我照顾好小薇,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好。”席赫咺点了点头,眼里已是有了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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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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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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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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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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