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出来的完颜宗弼,看到的只有夏还寒眼里的伤感,透过那双幽深的双眸,他感受到的,是思乡。

  “小外甥想家了?”完颜宗弼难得放低了声音,略显温和地说道,“那个讨人厌的夏远青,外甥还想他做什么,我看你母亲指不定是被他气死的。”

  夏还寒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他,“舅舅是真的喜欢琳姐姐吗?”

  完颜宗弼不假思索便说道:“是。”

  夏还寒问道:“那舅舅可愿为了琳姐姐放弃现在的地位和荣华?”

  完颜宗弼愣了一下,略加思考后方道:“不会。”

  夏还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再也没有瞧完颜宗弼一眼,只是说了句,“那我便帮不了舅舅了。”

  他说着就足尖轻点,从屋顶上下了来,拔走了那枝被他丢弃的红梅。ωωω.χΙυΜЬ.Cǒm

  “康王从白河渡河,势必选择最隐蔽的一条路,白河离此地最近处有一芦苇荡,穿过芦苇便是河口,舅舅若是现在去追,刚好能赶上。”

  话音方落,夏还寒脚上便已经踏了沐云,准备离去,却不曾想完颜宗弼毫无声息地逼近了他,一把金色大刀直直地架在他脖子上。

  “你说什么?”完颜宗弼急冲冲地问道。

  夏还寒挑了挑眉,道:“康王渡河,舅舅此刻去追,刚好能赶上。”

  完颜宗弼道:“不是这句。”

  夏还寒皱了皱眉,道:“那我便帮不了舅舅?”

  “对!”完颜宗弼急道,“你是不是知道阿琳在哪儿,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夏还寒笑了,那笑容多少有些嘲讽。

  “王爷,你不是说,不会为了琳姐姐放弃地位荣华,如今这是怎么了?你不是都有王妃了?就不要再纠缠琳姐姐了,放手吧。”

  夏还寒不着痕迹地推开了那把让他命悬一线的大刀。

  完颜宗弼低着头,有些沮丧,低低地说了句,“那是父王逼我娶的。”

  夏还寒忽觉有些好笑,想到前不久的靖康之变,不知怎么脑子里就蹦出那句麻绳总挑细处断,心道大抵天下的痴情人大多都是苦难人,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金兀琳就是如此。

  “你那王妃是你父王逼你娶的,那那些大宋的嫔妃呢?也是你家父王逼你的?”

  “你说什么?”完颜宗弼像被踩到了痛处,眼底杀心又起,那把金刀又架在了夏还寒脖子上。

  看着那好几次对他小脑袋虎视眈眈的金刀,夏还寒都要无语了。

  “你知道为何琳姐姐不来找你吗?你可知她其实已经见过你了,只是她瞧见了你是如何对待那些大宋的妇孺的,她不敢相信她用终身幸福换来的那个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完颜宗弼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说,你说阿琳她,她……”

  夏还寒侧了个身,堪堪躲过了金刀,唇角绽放一丝不耻,沉着声道:“琳姐姐离开夏府后阴差阳错入了宫,却偏偏遇上了你们攻宋。”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阿琳怎么可能会入了宋皇宫,不可能,不可能……”完颜宗弼一个劲地摇着头,像是疯魔了一般。

  夏还寒像看一个小丑一样看着完颜宗弼,冷冷地说道:“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战胜者踩着战败者的白骨登上至尊之位,自古便是如此残酷的一件事,可死于战场和死于屈辱,是两回事,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有违天道伦理。”

  完颜宗弼向来是个自负之人,虽此刻满心都是被波及的金兀琳,可他心里所后悔的,却不是发动了靖康之变,俘虏了那些妃嫔,他所后悔的只有,没有保护好金兀琳,对夏还寒的指责,半点没往心里去。

  好在夏还寒本就不指望他这样的人能有多少良知,能知多少礼义廉耻。

  夏还寒道:“完颜宗弼,你应该庆幸,你遇上的是我,我不是杀不了你,我只是不能杀你,历史的脉络我知晓一二,所以不是我选择了放过你,是华夏历史传承选择了你,所以你,最好赶紧去追赵构。”

  时候不早了,夏还寒想要的拖延目的已经达到,完颜宗弼再和他这样耗下去,那“泥塑渡康王”怕是要出变故,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能让南宋的建立,缺少这重要的一环,否则有没有南宋,都难说。

  可大抵是夏还寒这一剂猛药下得确实太猛了,完颜宗弼和丢了魂似的,什么都没听进去。

  瞧着他那傻子模样,夏还寒头都疼了。

  “好了,你这样有什么意义?江山和美人你已经失去美人了,难道还要失去江山吗?”

  他这一句劝说,倒是起了作用,至少完颜宗弼四散的魂,是回了好几分的。

  只是回过魂的他,却失控了……

  北宋王朝,向来重文轻武,其文学造诣高度发达,可武学传承却日渐衰弱,此种衰弱,从官家蔓延至民间,便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家破无人可挡,国破无兵可用。

  然而虽武学渐弱,可终究还是有些秘学被世世代代传承,比如说,完颜宗弼这一手刀法。

  完颜宗弼的金刀,叫做断日,传承于大金国师,便是那位一眼识破夏还寒计谋的军师。

  断日的特点是霸道,傲慢,果断,可偏偏这么一把刀中,却又带有柔情,这种柔情,就像是后羿射日,将那股温柔全部留给了挚爱。

  可断日又与射日不同,断日的柔情,显然不是儿女之情,因为夏还寒从断日势起那一刹那带起的风雪中,感受到了一股江南的风花雪月,那是思乡的柔情。

  夏还寒先前调查过这位大金国师,他祖上,确实来自江南,而且是秦时的江南,他这刀法,便是世代相传的家学秘籍。

  既然来自江南,那修得便是以柔克刚的刀法。

  对付这种以柔克刚的断日,唯有四个字:至刚至柔。

  柔之一字,非女子专属,用于武功之上,便可用随性二字来解,夏还寒的沐云,也算是一种至柔,只因它随风而动,似云变化,上善若水般包容万物,用一个词描述,就是万物无形。

  夏还寒的沐云才练到第八层,离无形万物还有一段的距离,所以躲这断日,还是有些吃力,他要想胜过完颜宗弼,不使用炸药的话,就还得用至刚的武功才行。

  可此时的夏还寒,所修只有一套沐云。

  “怎么办,打不过呀。”夏还寒有些无奈。

  “打不过,就跑呗,把他往白河引。”

  夏还寒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来自一位女子,蛊惑人心般好听。

  “难道我又要成为历史吗?”夏还寒显然有些无语。

  “你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了,多一笔少一笔罢了。”

  女子不咸不淡的语气显得格外轻松,夏还寒甚至能想到她此刻正架着腿吃着樱桃。

  “好吧。”夏还寒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朝着完颜宗弼喊道,“舅舅,你可敢来追我?”

  完颜宗弼最吃这种激将法,他扯着嗓子道:“有何不敢?”

  于是,一小一大两个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晨曦之中,只留下一群完全帮不上忙,只会看热闹的精锐骑兵。

  白河岸,芦苇荡。

  冬季的芦苇早已颓败,长长的枝杆却不见倒伏,果真应了那句话:蒲苇纫如丝。

  冷雪枝头闲挂,朝霞东方初白,静谧的天地像是骤然停摆了般,连一丝流水的声音,都不曾有。

  寂静,目之所及,茫茫雪原,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夏还寒跑的累死累活,才在一炷香内,掐点到了这白河。

  可眼下这个场景,却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不会,又没赶上吧……”

  “刺啦!”

  一丝剑意,刺破了天地的寂静,夏还寒凉了的心慢慢回暖,眼中多少有些欣慰。

  芦苇丛中,短暂的和平过后,又打起来了。

  完颜宗弼也追了过来,这下人都到齐了。

  夏还寒忽然朝着芦苇丛中大喊一声,“先生,你的欠条还你了!我不要了,你赶紧让这位完颜啥的大哥,别打我了!”

  “什么?”赵构听到了夏还寒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他的声音明显气息不稳,可还算大声,芦苇荡外的两位听得一清二楚。

  完颜宗弼听到了赵构的声音,为将多年的本能让他迅速放弃了与夏还寒的纠缠,杀进了芦苇荡。

  他前脚进了芦苇荡,夏还寒后脚就跟了进去。

  芦苇荡里,站着三人。

  军师手中的刀染上了血,他对面,是手臂受伤的赵构,那伤口,有些触目惊心。许是突遭多重变故,他的脸上,瞧着去比边上那花白了胡子的老者,还要苍老几分。

  “更伯你没事吧?”夏还寒担忧地问道。

  “没事。”更伯问道,“小公子可好?”

  “无事。辛苦更伯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更伯点了点头,便退至一旁。

  夏还寒掏出了怀中的欠条,在完颜宗弼和军师的注视之下,毫不避讳地走向了赵构,然后在赵构一脸不解的眼神中,拿出了一支笔。

  只见他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便把欠条给了赵构。

  赵构看了夏还寒一眼,而后才看向了欠条上的字。

  欠条上那洋洋洒洒的几行字,与先前几乎一模一样,可唯独那个一千万两的一字,改成了三。

  赵构看着手中半新不旧的欠条,嘴角一抽。

  夏还寒竟然,将欠款改成了三千万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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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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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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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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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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