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凉,目之所及,多是漫天黄沙,鲜有生机。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秋日里的晚霞退得突然,倏忽间,便已换上了星辰万里。
金戈铁马的日子里,连入梦,都成了奢望。
西北,刚经历了一场战争。
数百万士兵埋骨黄沙,折戟沉沙处,不知是多少遥望故乡的英魂。
苍穹之上,高高的挂着一轮残月。
那一轮残月之下,站着三人。
两位老者一左一右站在一个白衣男子两侧,一手执笔,一手执书,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白衣男子许是看见了什么,弯腰俯身,捡起了一块玉佩,那玉佩染上了鲜血,血液已然变黑,玉佩上有字,是平安二字。
白衣男子拿着玉佩的手中散开了一抹白光,白光四散,慢慢地幻成了一朵寒梅。
寒梅在玉佩之上停留了会儿,就散了。
白衣男子眸光暗淡了下来,神色之中似有些伤感。
站于北侧的老者见状问道:“小寒大人,可是死?”
“嗯。”夏还寒将玉佩放在了战死将士破损的战甲内,说道,“生死自然,谁能想到只求孩子平安的母亲,竟与儿子,死在了同一天。北斗星君,交于你善后了。”
“是。”北斗在书上,勾画了一笔。
“秋分还没回来吗?”夏还寒道。
“没。”南斗道,“秋分大人被历师责罚,眼下正在节气箭下受刑呢。”
“秋分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夏还寒摇了摇头,无奈道,“大寒都比他懂事。”
“大寒大人体内流得是小寒大人和立春大人的血,自然比别的大人稳重些。”
北斗方说出口,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装死。
南斗用笔狠狠地敲了下北斗锈掉的脑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斗委屈地闭嘴了。
夏还寒也没把这两顽童的话放在心上,他此刻还有公事要办。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之上的腥风血雨,是豪情万丈,亦是思乡难归,夏还寒要做的,是送这数百万将士,回家。
只见他手中结印,只是一瞬,便有阵阵清风徐来,黄沙卷起的月色静凉如水,沙漠之上那面倔强而立的战旗,早已破败不堪,可就是这样一面饱经风霜的旌旗,此刻正踏风而行,若老骥伏枥,卷起一阵战意。
战意四起,顷刻间,便有花香自千里之外徐徐萦绕而来。此间花香已至,下一刻,数千朵白花便出现在了沙漠之上,明月之下。
“落。”
夏还寒一个落字,那数千朵白菊散成了数百万片花瓣,若斜风细雨,恍然落下。
一场花雨祭祀,正在苍穹之间,悄然进行着。
“八月节,昼夜均而寒暑平,阴阳相半,秋色平分,吾代秋分使者之名,行祭月花雨,唯愿,送魂归。”夏还寒口中的祈祷自这一方荒漠四散开来,直至蔓延寰宇深处。
刹那间,天地之间显现万丈神光,黑夜新生白昼,数百万片白菊随风而起,于空中盘旋不过数刻,便慢慢离去。
一刻钟后,荒漠归于寂静,天地一片默然。
那轮孤月依旧高悬于天际,星河万里,似是永恒。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夏还寒仰头望着那一轮残月,眼神淡漠。
南斗看着孑然一身的夏还寒,问着身边的北斗,“天宫那么多位神明,为什么只有小寒大人能替任何一位二十四节气使者行使职权?”
北斗道:“你听过天下渐寒吗?小寒可是二十四节气之主,而且听老星君说,偌大的神界,只有小寒大人同时习得了二十四位使者所掌握的祈祷之力,所以也只有他能代行其他使者之责。”
南斗崇拜道:“小寒大人这么厉害呢!”
北斗摸了把花白的长胡子,故作高深道:“那可不!不过听说我们这位小寒大人的脾气,不太好。”
南斗好奇地问:“怎么不太好?”
北斗附在南斗耳边低声说道:“听说大人他动不动就喜欢炸东西,你瞧见过南天门那个巨大的裂缝没?听说就是之前小寒大人炸了半个天宫留下的罪证,至今都还没修复呢!”
“啊?”南斗偷偷地看了眼夏还寒的背影,实在是无法把这个孤寂清冷的神和炸掉半个天宫的神联系在一起。
“我听得见。”夏还寒背着手道,“你二人是不是太闲了,在这里装老头装上瘾了是吧?才上任两日,就在这里游手好闲?”
“不敢不敢,我们这就滚回去学习本领,小寒大人再见!”两位装老头的小屁孩连滚带爬地滚回星君殿了。
北斗在离去时甚至还不忘提醒夏还寒,秋分大人还有一事拜托他善后。
……
西北三辅平原之上,正是一番农忙景象。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宜,彼时秋分,三辅之地,正在尝试最新的种麦之法。
氾胜之作为轻车使者,半年前便来了三辅,此时,此时正是他改革农事最关键的时刻。
耕种,向来寻天地之气,受四时定律,氾胜之在播种之前,也曾算过天时地利。
可偏偏,昨日还是风调雨顺,今日,忽然雪飘人间……
八月仲秋,虽天已大凉,可无端飞雪,实为罕见。
“这可如何是好?”
平原之上临时搭建的草屋内,众人急得不行,生怕这新农事之法还未推行,就已濒临夭折。
“瑞雪兆丰年,勿急,极端天气,也是农作需面对的挑战。”书案前,一人正在纸张上,记载着什么。
“氾大人!这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师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氾胜之似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之笔,拿起了一旁的麦苗,仔细瞧了起来。
师爷急道:“氾大人!这麦苗可是你我亲手培植的,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想想这天灾,该如何是好!”
“你都说了是天灾了,以你大人我这脆弱的身板,如何应对得了天灾,你还是赶紧来看看,这一株麦苗,是否有所不同?”
氾胜之手中那株麦苗,是冰雪覆盖之下,过了八个时辰,才堪堪拔回来的。麦苗叶片翠绿,根系虽有些许冻伤,却并无大碍。
“生命自身,便能欣欣向荣,古人诚不欺我。”师爷着急的神色褪了大半,甚至有些兴奋。
氾胜之道:“师爷,你去组织一些人将外头的麦苗都拔回来,注意不要受寒,若是吃不消外头寒冷,切莫硬撑。”
“是!”师爷像是找到了希望,马不停蹄地组织官差,拔麦苗去了。
他这一走,便带走了屋内的所有人,独留了氾胜之一人。
人一走,氾胜之心中忧虑,才上眉头。
他瞧着外头飞雪,自言自语道:“虽说北方本就较南方严寒,这飞雪正好试验下麦苗的抗冻能力,可,若是一直飞雪,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去找司天鉴的人帮忙?”xǐυmь.℃òm
“八月飞雪罢了,氾先生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让漫天飞雪转为晴空万里。”
氾胜之被这突然出现的话音,吓了一跳,等他定睛一瞧,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那人周身带着寒气,衣裳单薄,手中握着一枝红梅,坐在暖炉旁,似在烤火,又好似在躲火。
忽然外头响起一声雪地惊雷,暖炉的火光闪了闪,无端绽放出了一朵白菊。
氾胜之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他再睁眼时,暖炉旁只余火光,并无白菊。
那火炉旁的人,隐在炉火之后,火光闪烁,愈发衬得他不像个人,反倒是,像不属于人间的,神明。
他来的突然,神出鬼没般,氾胜之本就被吓到了,又被一道雷声,吓得惊魂未定,心中忐忑,久久无法平息。可待他瞧清那人样貌时,忽然就不害怕了,相反,还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亲切。
氾胜之问道:“敢问先生是?”
暖炉旁的先生道:“我只是来帮助先生的,八月飞雪,本就是天道错乱,给先生添麻烦了,先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相信先生此生所做之事,定是福泽万代,功在千秋。”
氾胜之一生醉心农事,并不是会阿谀奉承之人,可因深受皇恩信任,听了不少阿谀奉承之言,他们所说之话,与眼前这位先生并无多少不同,氾胜之平日里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可偏偏这陌生先生之言听在他耳朵里,除了真情实意,再无其他。
氾胜之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定不负先生厚望!”
先生见此,也站起了身,回了一礼。
当日,雪便停了,一日后,积雪便化为冰水,流入了沟渠。
天一放晴,推行新农事的事便不好再怠慢,在氾胜之的主持下,又紧锣密鼓地开展了起来。
接下来数日,那位不请自来的先生一直与氾胜之一道,在麦田忙碌,众人不认识那先生,只当他是氾大人哪位志同道合的好友,敬他如敬氾胜之。
次年芒种,三辅平原小麦丰收,关中遂穰。
数十年后,氾胜之所著《氾胜之书》,广为流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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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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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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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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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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