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是鲜卑族所建,向来与中原文化有着迥然的差异,为了促进融合,北魏历代君王也进行过许许多多的改革。

  可真正称得上大刀阔斧的,还属孝文帝。

  这融合的效果,在这一方酒楼内,展现的淋漓尽致。

  茶饮和胡酒相得益彰,草原的豪爽和中原的内敛相辅相成,共同组成了曲苑流觞内的各种乐子。

  比如:狼吃羊。

  曲苑流觞的西角落,用一扇小小的屏风相隔,约莫一刻钟前,夏还寒成功打入了沉迷下棋的几人组。

  “哥哥玩好玩的也不叫我?”

  夏还寒正在突破狼群重围,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哥哥扰了思绪。

  “你不好好在雅间待着瞧你的四书五经,怎么,掌柜娘子让你出来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么下的!”大寒一把夺过夏还寒手中的白棋,看似随意下了一步,却一下子扭转了原本的败局。

  “掌柜姐姐被我迷晕了。”大寒道,“那姐姐脾气不顺,一看就是肝火旺盛,再者她虽面容姣好,眉宇间却尽是苍白之色,想来是休息不好或所食物品有误所而致。”

  “所以你给她治病了?”

  “自然,我还给她留了一小锭金子,哥哥不是教我要乐善好施吗。”

  “……”夏还寒瞬觉有些呼吸不畅。

  “你可真不亏是我的好弟弟!”他咬牙切齿道,“你是乐善好施了,合着施的不是你自己的钱。”

  大寒脸上憨憨的笑容,怎么都抹不去一丝精明。

  “你们父子俩嘀嘀咕咕什么呢,快给钱!”

  他兄弟二人聊“家事”聊的久了,竟然不出意料地输给了对面。

  这下好了,盘缠都要输光了。

  “有办法赢回来吗?”夏还寒小声问道。

  “有。”大寒瞧上去胸有成竹。

  “行,把他身上那块腰牌,也赢过来。”

  “腰牌?”大寒似有不解,装作漫不经心地瞧了瞧那腰牌,居然是金子做的,瞬间眼睛就亮了。

  “金字腰牌?还是元字?”

  “对,靠你了。”说着夏还寒便退到了大寒身后,对着眼前之人说道,“我与你赌个大的,若是你赢了,这孩子就归你了,若是你输了,你就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是所有。”

  大寒低着声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夏还寒低着声回道:“彼此彼此。”

  “我要这孩子做什么?”这赌注对方显然不买账,他从头到脚打量着夏还寒,道:“倒是你,算是一个好赌注。”Χiυmъ.cοΜ

  夏还寒:“……”

  大寒:“成交!”

  “……”众人心道好一个父慈子孝。

  赌桌上最是能听八卦,不肖一会儿,就有牌友连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

  “正是孝文帝改革,才造就了魏朝的繁盛,才有现在的洛阳。”牌友道,“我们家就是因为出资给北魏皇族建皇宫,才有如今的地位。”

  “还是你们高瞻远瞩,我们就是因为反对拓跋氏,被贬出京,好不容易戴罪立功,才回京都,光耀门楣。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呀?”

  一门心思关心战局的夏还寒,听到有人询问,随意敷衍了句:“江南。”

  “江南?公子不是北魏人?”

  夏还寒并未作答,只是问道:“这‘狼吃羊’是何游戏,怎得不像寻常棋类一样,好似是简单些,却又玄机颇深。”

  这“狼吃羊”游戏,夏还寒瞧着眼熟,却也说不出哪里熟,至于这名字,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虽说凭借着察言观色的学习,夏还寒也勉强算是懂得了些规则,却也不过是学到了些皮毛,自是玩不过常年混迹这一方棋盘其中之人,若不是因为那带着“元”字的令牌,他绝对没那心思去和人打赌。

  好在大寒,像是个高手。

  “这个呀,是平城时期方出现的一种游戏。公子来自江南,可能对这个游戏不太熟悉。”

  一起看戏的一名老者解释道:“当时驻守我北魏原都城平城的于烈将军因得罪权贵被黜,闲居家中无事可做,便以平城和白登山、七峰山为依据,发明了这种消遣棋艺。公子你看,这棋盘呈正方形,由五经、五纬、六斜线交叉组成二十五个点,象征城池;棋盘两端各有一座小山,为‘狼’的大本营。”

  “卫将军不愧是一代名将,虽被贬而心系天下,将这军事之法融入一方小小的棋盘之中,堪与象棋比拟。”夏还寒还未有所回应,忽然便听到有人抢先一步说道。

  那人身着华服,浑身上下都是世家权贵的跋扈样,却不曾想能说出如此家国情怀的话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过,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此类棋局。”夏还寒道。

  “哦?公子居然见过,莫不是这‘狼吃羊’已然传到了江南?”老者问道。

  “我已许久未曾回江南,也不知如今江南地区是否也有流行,只是,儿时随父亲去往草原一带,瞧见过一种鹿棋,与此似有异曲同工之处。”小寒绞尽脑汁,终于从角落挖出了近乎忘却的记忆。

  “公子莫不是记错了。”老者道,“现如今的洛阳主事之人,便是从前的拓跋皇室,拓跋一族本就出生草原,老夫祖上也是鲜卑一族,却从未听说过鹿棋。言必信,行必果,公子可要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四字,说得可不太友好。

  “也许,是我记茬了。”夏还寒也不确定是不是如此,毕竟身在人家的地盘,还是要稍微尊老爱幼些。

  “世叔何必如此倚老卖老,欺负一个外乡人,小心大家说你为老不尊。”

  他这边不愿意计较,那边心怀家国的世家子却突然来了正义感。

  “为老不尊?”老者气的发抖,骂道,“你才为幼不敬!”

  “我可从来都将世叔视为长辈,世叔此言,真是让侄儿心寒。若论不孝,世叔才是真的不孝,孔夫子云: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世叔往常最爱把什么四书五经,孔孟之道挂在嘴边,可您扪心自问,可曾对祖母有过一日孝心?”

  “你这死小子,竟敢在这里教育起我来了?”老者气急败坏几愈动手,但碍于颜面,始终强忍。

  夏还寒如看客一般退至一旁,那架势,生怕殃及无辜。

  “他们在干嘛呢?世叔长世叔短的。”

  大寒的对弈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凑过来与夏还寒一道看着热闹。

  “他们呀,在解决家长里短呢,不过这位‘世叔’,确实不怎么样,年纪一大把,就会倚老卖老,威胁小辈,照这位公子所说,还是个自私自利,弃父母于不顾的小人。”

  夏还寒说这话时,倒是毫不避讳,一字不落地全入了老者的耳。

  老者气的差点晕倒在地。

  “你这外地来的无知小儿,也敢在此诋毁于我!”

  “外地?无知小儿?”夏还寒忽觉有些好笑,只听得他道:“若真算起来,你们祖上不是外地来的?你若是骨子里就瞧不起外地来的,岂不是就是瞧不起你自己?世人皆说孝文帝为推进两族融合,变革官制律令,迁都洛阳,分明姓族,改易汉俗,极为推崇孔孟之道。可若所有人都如老先生这般融合了表面,岂不是七十岁老翁叼九十斤烟斗。”

  “你什么意思?”

  老者看似满腹经纶,其实胸无点墨,夏还寒的话字字踩在他的自卑点上,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说你全凭嘴劲,只有嘴上功夫,无真才实学。”大寒很不介意替夏还寒做解释,反正一唱一和,已经成为了兄弟俩的习惯。

  “说得好!”世家子忍不住拍手叫绝。

  “你!你们……”

  老者这下是真的差点气背过去,而他不好对夏还寒动手,从来窝里横的他,此刻又怒又恼,抡起一旁掌柜随手放置的鸡毛掸子,冲着世家子就是穷追不舍地打骂。

  世家子也不甘示弱,他虽说不好与长辈动手,不过这动嘴的能力已然毫不逊色。

  众人劝架的劝架,叫人的叫人,看戏的看戏。

  这“风雅”之地,竟是因为孔孟之道,瞬间有些鸡飞狗跳。

  曲苑流觞内的闹剧还在继续,一旁淡定嗑瓜子的夏还寒却好似听到一声雁鸣。

  “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是鸿雁,它倒是消息灵通,你这刚官复原职,就来找你了。”

  “鸿雁一般不会轻易来找我,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反正腰牌到手了,后庭的事改日再查,你先回房间去,与莫名演一出戏。”

  夏还寒交代完大寒,便要离去,却不曾想被不会看脸色的腰牌主人挡住了去路。

  “你们赢了我的腰牌便要走,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夏还寒不耐烦道:“你待如何?”

  “把腰牌还给我,我拿其他银两和你换。”

  腰牌上的“元”字,是鲜卑族文字,且元字隐蔽,藏于牡丹花纹之中,寻常人根本瞧不出这腰牌的不同寻常之处。

  可夏还寒要得就是这个腰牌。

  “愿赌服输。”夏还寒道,“不过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但总不能坏了赌注的规矩,折了我的面子,我这人向来最好面子,要不就将腰牌抵押在我这里半月,这半月我们都将住在后庭,等半月后自会归还。当然,银两也必不可少,必须是与这腰牌同价。”

  “半月?这也太久了!”腰牌主人道。

  “久吗?与永久相比,半月,岂不就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他说得句句在理,腰牌主人心知自己确实技不如人,便接受了这个提议,放夏还寒二人离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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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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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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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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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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