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离摊位点两三米远的地方,一手夹烟,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输入什么,见到陆白,突然收回手机,三两步垮了过来。
“你好,陆白先生,”那人端详了陆白片刻,说:“我是梁小姐的助理张志明,来领昨天订的员工餐。”
“不好意思,久等了。”陆白俯身,从餐车里抬出打包好的炒面,“我在家已经做好了,您直接拿走就行。”
“好。”张志明招呼身边的司机取货,对陆白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说:“那么陆白先生,我们明日再见。”
“等等,麻烦再等我几分钟,”陆白往锅里下入一碗面条,边翻炒边解释道:“还有一份没做。”
张志明扫了两眼打包好的餐盒,一袋二十份,一共五袋,刚好一百份。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不急,慢慢来。”
他静望着陆白,发现那孩子动作娴熟,掂锅颠勺一气呵成,显然是专业厨师的手法,只是那掂锅的手臂在微微颤抖。xǐυmь.℃òm
“每天多做一百份,会不会太累?”张志明问道。
“有钱赚怎么会累。”陆白头都没抬地回应。
他把炒面倒入餐盒,正当张志明以为他要上盖时,陆白又捞起油锅里的鸡蛋和火腿肠,仔细控油后盖在炒面上。
他抬起餐盒,避开张志明的视线,偷偷用沙拉酱画了个爱心,再用番茄酱上了俩小腮红,才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递给张志明,“这份……这份是珍姐的。”
话刚落下,陆白的耳根已经红透,张志明的脸色却有些僵硬,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梁珍从来不吃地摊货。
张志明讪笑了两声,双手接过餐盒,转身离开了。
等张志明走远,陆白才翻出只小方凳坐下,额间的汗液顺着颌骨滴落,他拿纸巾揩干汗液,缓了片刻,才翻出几根昨天剩下的冷炸肠,直接就着矿泉水啃了起来。
他不是太累,只是太饿。
他本来没有每天摆摊,酒店工作三天早班四天晚班,他只在早班那几天才摆摊。可昨天接了梁珍的单,他便和经理调了两个月的早班,
酒店后厨晚餐最忙,经理自然不愿,陆白只好主动降薪,并且每天工作到六点半才走。
六点半下班,八点出摊,留给他的时间太少,准备一百份炒面相当勉强,根本没空吃饭。
陆白还没吃几口,就听到“哐当”一声,他回首望去,隔壁卖酸辣粉的大汉正抡着大勺,杵在炒面摊前。
“小老弟,最近生意不错啊!”大汉又抡起大勺,“哐哐”地砸了摊车两下。
陆白咽下口中的食物,把剩下的炸肠包好,搁回餐车,问道:“这位大哥,您有什么事儿吗?”
“你以前一周来个两三回,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大汉啐了一口,接着说:“可你丫的接了大单,就想在这儿天天摆是不是!”
任谁都看得出这人来者不善,陆白倏忽起身,说:“这位大哥,我在这里摆摊可没碍着您。”
“怎么不碍着我,吃你的炒面,就不会买我的酸辣粉儿!”
这时,巷子头卖煎饼果子的花臂小伙也走了过来,“小老弟,你见好就收吧,大家伙儿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你有长期订单,干嘛还来我们的生意。”
陆白来摆摊半年左右,和摊主们接触不多,眼看越来越多人围过来,就知道自己被针对了。
可他不能让步,若以后不在这里摆摊,他欠的债务更加还不完。
“卖东西各凭本事。”陆白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决,“要是味道好了,自然不愁卖。各位不如再琢磨琢磨技法。”
“嘴皮子和脸皮子一样贱!”花臂小伙叉着腰骂道,“你一个臭外地的还敢在这儿横?”
“我没有——”
“别跟他罗里吧嗦的!”陆白刚出口就被大汉打断,大汉拿铁勺指向陆白,厉声道:“现在就滚!”
“不可能!”
陆白往后退了半步,刚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手机就被大汉一勺子给打飞。
“敬酒不吃,非吃罚酒!弟兄们,给我砸!”
狂吼响彻街巷,咣当!摊车被重重推开,狠砸在行道树上,陆白心里咯噔一下,餐车花了大几千块,够他一年的生活费!
他猝然扑上前,挡住餐车,“别!有话好说!”
“贱皮子欠打!”那花臂小伙抡起擀面杖,朝陆白迎面挥来,就在擀面杖落下的瞬间,陆白拼命把餐车往后一推,将嶙峋肩背迎向擀面杖,生生挨了一棍!
哗啦!
酸辣粉大汉抡起大勺把食材全部扫下摊面,鸡蛋“噼啪”碎落一地,热油泼在上面,“滋滋”作响。
若陆白方才躲的慢些,这会儿定要被烫伤。
然而那大汉不依不饶,握着大勺朝陆白砸去,那动作太快,陆白眼见躲不开,抬臂抱住脑袋。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嘭!
在铁勺落下之时,一道人影飞驰而来,将大汉当头踹翻!
“操!我妈看上的人你们也敢动!”梁小无一脚踢飞他手里的铁勺,指着大汉鼻子骂道。
大汉一头砸在水泥地上,脑袋瓜当场挂彩,这回彻底将他激怒,起身抽出菜刀就冲来梁小无发疯地劈砍。
“小心!”陆白抡起铁锅,上前一步挡住梁小无。
梁小无却像只离弦的箭,扒开陆白,瞬间朝大汉冲去,偏头避过刀刃,右手已经闪电般攥住大汉腕骨,“喀嚓!”一声脆响,大汉手腕直接被拧断,菜刀落地的当啷巨响与大汉的惨叫同时响起!
“小毛孩儿敢在宽哥的地盘儿上撒野,兄弟们上!”花臂小伙不知从哪叫出一群精神小伙,都拎着菜刀往梁小无这边追来。
“跑啊!等什么呢!”梁小无推了陆白一把,抢过铁锅就直冲花臂小伙。
“不行,你别去!”陆白想抓住梁小无,可惜这孩子个头不高却跑得贼快,转眼间已经和精神小伙们厮打起来,陆白只好抡起剩下的铁锅,也冲进人群。
呜哩呜哩呜哩呜哩呜哩呜哩——
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双方都骤然停住,陆白回首,只见几十个保安骑着摩托环绕住了他们。
警报声中夹杂着一道高跟鞋声,沉稳而清晰,渐行渐近。
陆白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身着一席干练的玫瑰金西装裙,漆黑的眼眸里显见怒色,“不用跑了,警察马上到。”
“你什么人啊?保安没有执法权,凭什么把我们围在这里!”一个精神小伙高喊道。
“普通公民见义勇为,保护现场而已。”梁小璧跟着梁珍一起走来,扬声回应道,“这条街属于梁氏集团旗下商业街,保安正常履行工作职责,有任何法律问题,我们都可以法庭见。”
保安们迅速控制住精神小伙,把他们一个个摁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敢再闹。
“有钱了不起啊!咱们也能请律师!”
“拍视频,赶紧拍视频发到快抖上!”
有几个摊主不服气,边叫嚣着,边拿出手机拍摄。
梁珍不予理会,径直走向陆白和梁小无,“你俩受伤没?”
“我能受什么伤?我还能再打十——”梁小无还没说完,就在梁珍犀利的目光下识趣地闭嘴。
“啊,我没事,陆叔叔可能有事,妈您自己看看吧。”话刚落下,人已经跑到梁小璧身后,扒着他哥的肩膀,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梁珍叹了口气,“没事,这回不怪你,不用躲!”
梁小无这才松了口气,却被他哥拽着衣领拖走了——
陆白咬唇沉默半响,想起梁珍平时忙到孩子都顾不上,这会儿却来到这里给他解围,心里愧疚得很。
可他偏偏不善言辞,唇瓣几经张合,最后却只是后退了半步,俯身鞠躬,说:“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他们,”梁珍抬臂看了眼腕表,问:“去医院吗?”
“不用,我没事。”陆白挠了挠脑袋,又一次紧张到舌头打结,“谢谢……谢谢珍姐,您……您要不先去忙吧?”
梁珍今日的确很忙,这会儿还有个酒局在等她,于是干脆地应下,转身离去。
梁珍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陆白却伫立在原地凝望了良久,他温润的唇角微微落下,眼底是藏不住的落寞。
她就像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女王,救万民于水火。可惜啊,他只是被女王照拂的子民,配不上无极圣光。
夜风轻动,人影摇晃,陆白仿佛听不到四周喧嚣,徒守一片沉寂。
“嘿!陆叔叔。”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白被惊起一个激灵,恍然回过神来,只见梁小无抱着胳膊笑嘻嘻望着自己。
“你们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陆白劝道。
“不行啊,”梁小无撇下嘴角,一脸委屈地说:“我一打架就要挨揍,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陆叔叔,小无也是因为您才打架,”梁小璧伸指推了推眼镜,态度十分诚恳地说:“您就跟我们回去,给妈妈解释一下吧。”
陆白觉得不便打扰,本想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帮忙解释,可两个孩子一再坚持,陆白拗不过,只好跟他们走了。
谁知那夜梁珍喝醉了酒,陆白莫名其妙地被搂上了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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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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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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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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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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