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嬷嬷亲自下厨,做的都是明瑜爱吃的。
明瑜在王府来去匆匆,并不停留,很少有机会同她这样吃一顿家常饭。
屋子里的地龙暖得如同三春。立地的花瓶里面是今天早晨才开的红梅花,枝枝娇艳如同艳阳。
大圆桌上已经有一个人开吃:明珩。
明瑜质问的语气:“你怎么在这里?谁准许你那么早就下课?明天可是要补回来的。”
明珩这段时间被他哥抓去军营训练,补上他那十几年的“病假”,骑射刀枪排得满满的,每天累死累活的,腿脚发软,一躺下床就睡着。
明珩总觉得,自己一定等不到身强体壮那天,都已经累得手脚折断。
明珩:“我,我,我知道今天有好吃的!”
他其实是想看看傅桃花今天有没如约进府。
傅桃花过来了,他才安心。
为了他哥的终身,他都操碎了心。可他哥依旧加倍折磨他,不懂得他这弟弟的好。
想着浪费表情,明珩就决定把明瑜最喜欢吃的糖醋松子鱼全部吃掉!
明瑜坐在上首。
图嬷嬷不肯上座,只是在下面安放着一个小几,摆着几个她喜欢的菜色,算是作陪。
图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面都是喜气:“殿下这几年在外面风尘扑扑。没少受罪,现在总算苦尽甘来。好日子就在后头。”
图嬷嬷举起酒杯,敬了明瑜一杯。
图嬷嬷曾经是皇后身边的亲信,后来皇后生了三殿下,图嬷嬷一直带着三殿下,接着之后跟着三殿下出去立府,直到现在,十几年的光阴。否则以她在宫里的资历,区区一个王府管事吗?
明瑜对图嬷嬷敬重如同亲人。
明瑜与她碰了碰杯子,并不贪杯。
图嬷嬷喝了酒,脸红红的,话匣子也开了:“王府这几年也算过得去。不过府中没主人的,迎来送往,总是缺乏礼数。”
这十来年,凌王府在帝都的名门望族中的往来不能说少,简直可以说没有。
明瑜性格本来就省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嬷嬷可以代表本王。”
更何况,他打了胜战,奉旨凯旋,主动巴结他的人多得让他厌烦。
图嬷嬷正色:“奴才不是主人!”
“在这名利场,哪里有人形单影只,而能长长久久的?”
“奴才不想,像十年前那样,殿下选无可选!”
图嬷嬷说着有些激动,双拳紧紧握着。
明瑜安抚着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嬷嬷:“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本王是要谢谢嬷嬷。”
听着这明白话,图嬷嬷像泄了一口气的河豚。
明瑜故意下去给图嬷嬷布菜,说:“嬷嬷八面玲珑,定然能把人□□成理家的高手。”
假以时日,傅桃花是会成为王府的唯一一个妾。
图嬷嬷轻轻松松把这个坑跳过去:“是名正言顺的才好。殿下回来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同奴才提起过,要给殿下定亲。等殿下成家立业,这样,奴才才能算完成责任,从位置上退下来。”
明珩第一次从饭菜里面抬起头来。
想不到图嬷嬷说话那么直接。
也应该,是因为她一直对明瑜都那么直言不讳。
明瑜口气有些冷:“本王这辈子都不打算娶亲。”
每天活在极端的环境里,活着今日不知道有无明天。
这样的日子,他决定这辈子,不会娶亲。
鬼才相信!
明珩嘴巴里都是肉味,特别杠上一杠。
图嬷嬷闭紧了嘴巴。
她只把明瑜这话归结于傅桃花。
果真是一个迷惑人心的妖精!
图嬷嬷对傅桃花的怀疑,又深了一深。
各人安安静静吃着饭。
图嬷嬷记起一件大事:“这大雪一下,西山国分寺的一山梅花都开了。皇后娘娘于初三设了冬雪花宴,请殿下去赴宴。”
这种以赏花为由的相亲宴,明瑜没有兴趣。
“不去。”
他知道,皇后是想把他绑在帝都。
明珩忍了很久,不说话果然难受:“哥,去,怎么能不去?嬷嬷放心,我哥会去的,会去。”
明瑜瞪了他一眼。
饭后,图嬷嬷有事忙,明珩自说有事忙,只剩下明瑜独自留在屋子后的书房里。
书房的地上,放在几大箱子,是王府的所有账本,都被图嬷嬷分门别类。
明瑜随便抽了一本,在椅子上坐下,翻开。
他翻着翻着,脸色就凝重了。
他从椅子上起来,又从箱子同样的位置,把所有的账本都抽出来,堆在桌子上。
透亮的窗户纸,从白亮,变得黯淡,烛光点燃起来,一滴一滴落下来,形成厚厚的一层红烛泪。不知不觉,几个时辰都过去了。箱子里面的账本倒了一地,整个房间都铺满了。
明瑜做事不喜欢被打扰。
沈兵进来换水的时候,都没有地方放脚。
沈兵的目光转了一圈。
他家主子坐在地上,身前开着十来本天书一样的东西,聚精会神的看着。
沈兵轻手轻脚的,把盖碗茶拿起来,水都冷了,可茶还是满的,没有喝一口,他悄悄的把茶碗拿下去,把新的茶换上去。
这都是第几杯了。
这端茶倒水的活,就不应该是他这个糙爷做的。
沈兵蹑手蹑脚的出去。
主卧室的旁边有个小隔间,里面有伺候夜晚的人。
炉边煮着咕噜咕噜的水。
上夜的丫环睡得流口水,脸贴在桌子上,软软的,变了形状。
沈兵想了想,还是算了。
王爷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地方,若然怪罪下来,他都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
快要天亮的时候,明瑜已经理顺了整个王府的账。
他揉了揉脸,一夜没睡,越看越精神,原来他这十年在军队中的开销已经掏空了他的王府。
他的王府是个空壳子。
每一年的庄子、田租、铺子街道,各种各样的收成收入,基本上全部流入了军队。
王府里面的开销将近苛刻。
每年,王府都向一个人借入大笔的借款。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数额非常庞大。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只是用了一个代号“拾柒”。
明瑜把借款的账本留出来,其他的都让沈兵收拾,恢复原样。
他就进去换洗间。
浴桶里面水雾弥漫。
明瑜脱去一身戎装,落入水面下。
或者是热水太舒服了,明瑜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带他出去!我不要看到他!”
“娘娘,你振作,一定要振作。稚子无罪,娘娘是个明白人。娘娘,现在最重要是挽回皇上的心,让皇上深信不疑。”
“皇上怎么知道,一定是东宫的那位!该死,居然污蔑我的清白!”
“娘娘,冷静,冷静!”
两个人唧唧咋咋的声音。
明瑜知道,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图嬷嬷。
他梦见了自己站在宫殿里面,冷冰冰的海青色石的长廊,冷得好像地宫坟墓的神道一样,明明只有一条路,却看不到出口。
叮!
一声清脆尖锐的声音。
明瑜从梦中惊醒。
衣袍弄掉在地上。
衣服上有军队的徽章,铜制的。
铜质落地,声音刺耳。
若若本来只是打算进来把衣袍折叠放好。
可她实在太笨手笨脚了。
若若把徽章拽在手里,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已经发出的响声收回去。主子被惊醒,若若慌了心神,哆哆嗦嗦的跪下:“奴婢该死,打扰王爷。奴婢该死!”
可能因为突然被惊醒,明瑜的头有点痛。
“出去吧。”明瑜看了一眼。
不认识。
这王府,他也没几个觉得认识。
沐浴间热气腾腾的。
若若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
她并不觉得冷。
若若低着脸,用力咬紧嘴唇,脸已经涨红。
“王爷,让,让奴婢,伺候王爷沐浴,吧。”
这话虽蚊子一样小声,明瑜也听见了。
他立刻就懂了。
是图嬷嬷安排的。
他不喜欢这种行为。
明瑜语气重了:“出去。”
他正要起来,却看见突然跪靠在自己跟前的侍女,停住了起来的动作。
这侍女长得还算清白,一身粉紫色的纱衣更加透白,白得可以看见她的酮#体,那细腰杆圆润,和腰杆之上宛若跳跃兔子的东西。琇書網
“图嬷嬷让你来的吗?”
明瑜非常不爽。
若若点点头,突然又摇头。
“王爷……”
明瑜:“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是愿意吗?”
他从浴桶边伸出手指,手指上带着水,滴滴答答的,滴落在侍女的肩膀上。
水从肩膀往下流动。
一点点,湿润了她的那一层宛若没有的纱衣。
少女丰润的身材,一览无遗。
可明瑜没一点感觉,甚至有些厌恶。
若若感觉热热的水滴落在身上,心却拔凉拔凉的。
若若低着脸。
“奴婢,愿意。”
她说不清什么是愿意,什么是不愿意,她知道她成功之后,荣华富贵就会随之而来。而且她家王爷长得比厨房那几个大老粗的男人都好看。
这几天,她天天被图嬷嬷□□,一切以王爷的喜好为主。
虽然今天是小夫人进府,可图嬷嬷不知道怎么给她一件羞羞的衣,让她学着训练时候那样做。
她身体往前倾,把腰杆挺的更加直,美好的身段,足让人垂涎。
正以为,今晚就是她同王爷的洞房花烛夜。
明瑜:“你出去吧,同图嬷嬷说,你以后不用在我的屋里伺候了。这里不用女的。”
若若呜呜呜的哭了。
慢慢退了出去。
呜咽声还在继续。
但是这种哭,在明瑜心中连猫儿的抓痒儿都不算。
过了一会儿,明瑜才换好衣服出去,却看见明珩正在摸玩着他房间里面的摆件。
明瑜沉着脸:“……”
明珩吓了一跳:“哥,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不可能吧,若若才进去没多久!那么快就,就,就……缴械投降,哥,你是不是身体太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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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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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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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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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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