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这座山以前他跟沈砚书一起来过。

  那时候的沈砚书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明媚充满朝气,虽早早磨炼了沉稳性子,但偶尔依然会流露出几分单纯的少年意气。

  他说石安河是个好地方,繁华而热闹。

  石安河城外的石安山是个安静之处,山上适合过隐居生活,若孤单的日子过得久了,可以去城里体验体验繁华喧闹。

  极致的热闹和极致的安静,相隔并不远。

  如果以后活不下去,此处也是个埋骨的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自从知道沈砚书独自离开皇城前往石安河开始,萧王心里就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沈砚书是抱着求死的态度来的。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往常沉稳内敛到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以激起他的情绪,此番却用了三天时间,从皇城快马加鞭疾赶到此处,生怕来晚了真的要替他收尸——或许连尸体都收不完整。

  萧王站了一会儿,浑身发软。

  中途除了换马之外,他没有片刻休息,三天两夜的奔波加昨晚在此坐了半夜,他现在浑身没一点力气。

  大概连走路下山都有些困难。

  萧王转身在巨石上坐了下来,自嘲一笑,他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了?

  这算不算是他的报应?

  萧王想了想,以他现在的体力,想要追上沈砚书显然不可能。m.χIùmЬ.CǒM

  既然如此,不妨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说,就是睡去,再也醒不过来,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这般想着,萧王缓缓躺倒在巨石上,闭上眼,感受着山风一阵阵吹过脸颊的刺骨寒意。

  熟悉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萧王睁开眼,视线里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躺着没动,只淡淡一笑:“怎么又回来了?”

  沈砚书沉默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昨晚上山的路很长,沈砚书走了很久。

  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

  这会儿天色渐渐亮堂起来。

  沈砚书才发现这人神情疲惫憔悴,面色苍白,看起来一副风尘仆仆又颓废落魄的样子。

  他眉头微皱:“没力气了?”

  萧王嗯了一声:“太累了,我想睡一觉。”

  “在这里睡觉?”沈砚书冷笑,“你想被冻成干尸?”

  “冻成干尸也不错。”萧王抬手覆在眼上,声音平静,“算是我的报应吧。”

  沈砚书语塞。

  萧王叹了口气:“沈砚书。”

  沈砚书沉默地看着他。

  萧王淡问:“现在杀了我,提着我的脑袋去见她,能不能让你将功折罪?”

  沈砚书皱眉,还是没说话。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萧王真心认错,“所以活该我一无所有,后路全被阻断,一丝一毫反击的机会都不再有……然而比起以前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失去一切之后,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沈砚书眉目低垂,安静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我以前都在干什么?”

  沈砚书终于开口,语气淡淡:“你这是忏悔吗?”

  “不算是忏悔。”萧王轻声否认,“就只是觉得自己以前挺可笑,一直在追逐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结果搞得众叛亲离,反而忽略了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沈砚书漠然:“更重要的是什么?”

  萧王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忽然提议:“沈砚书,你说我们在这里殉情怎么样?”

  沈砚书沉默,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他以前怎么没有觉得这个人竟如此幼稚?一会让他提着他的首级去将功折罪,一会儿又说要跟他殉情?

  萧王诚实说道:“其实我不太想面对她。”

  她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如果只是兄弟姐妹之间正常的权力之争,他或许还可以坦然面对,然而他利用的却是她对沈砚书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种手段以前不觉得有错,此时却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沈砚书淡道:“陛下跟以前的容貌不一样。”

  “不一样又如何?她还是她,不过是换了个身体而已。”萧王说着,忽然突发奇想,“沈砚书,你说本王要是死了,能不能也有机会换个身体重来?”

  沈砚书:“……”

  “你要是愿意陪我躺一会儿,就躺下来,我们说说话。”萧王开口,“要是不愿意就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沈砚书沉默地看着被他压下身下的披风,语气平静:“地上冷,你这个披风挡不了多少寒。”

  “无妨。”萧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本王还记得两年前,你被罚跪在雪地里的一幕,那时候应该比今晚还冷吧?”

  沈砚书面色微僵,声音平静到近乎荒芜:“都过去了。”

  “有人说我是铁石心肠……现在想来,我何止是铁石心肠?根本是冷血无情才是。”萧王讽刺地笑着,“真不知道你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三番五次被那样对待,这么多年居然没一点怨恨。”

  沈砚书声音淡漠:“谁说我没一点怨恨?”

  萧王顿默,随即转头看着他,眼底像是升起了一簇光:“你恨我?”

  沈砚书沉默着,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恨我也是应该的。”萧王说道,“我这种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砚书皱眉,有些不耐地看着他,“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只要乖乖待在帝都,所有的事情都查不到你的身上!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等我死了就死无对证,你到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需要你死无对证!”萧王不知忽然被戳痛了哪根神经,猛地从地上站起,“本王还没沦落到需要你顶罪的地步,你——”

  话未说完,眼前却忽然一阵阵发黑。

  萧王身子晃了晃,竟朝悬崖边栽了过去。

  沈砚书脸色骤变,闪电般伸手拽住他的手臂,把朝一旁平地方向拖了过去。

  大力之下他自己也跟着踉跄一下。

  待脚下站稳,他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有完没完!这样有意思吗?”

  周遭仿佛骤然安静。

  萧王本来就晕,被这一巴掌打得懵懵的,他呆呆地看着沈砚书,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沈砚书被他看得心虚,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右手,只觉得掌心发热,甚至隐隐作痛。

  然而这会儿比起心虚,他却更希望萧王能早点离开这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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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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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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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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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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