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晏离比她高了一个头,所以每次她都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这一次他却跪在地上,一下子就变矮了许久,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表情。

  低沉的,绝望的,还有……痛苦的。

  在她的调查中,容晏离是神秘的,冰冷的,残忍的,可是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的,周到的。

  她喜欢把记忆都丢在后面不去刻意想就可以记不住,埋藏在心底。

  可是现在她明明已经拼命地把和他的回忆都往下压了,却还是……这么不受控制地像走马观花般地一帧一帧地出现在她的脑中。

  他替她剥白果,仔仔细细地摆放好;他带她参加不能参加的宴会;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散步;他陪着她玩闹;他因为别人挟持她而动怒;他不顾一切去冰谷救她……

  他怕她有危险,一直贴身带着她,他对她不设防,书房军营任她畅行。

  他为她丢下尊严,祈求一个体面的离去。

  他的确在她和国家之间选择了国家,但他也的确把她放在了自己前面的位置,关怀备至。只是他早已把自己放在了国家的后面。

  她泪意涌上,拼命地睁眼想要忍住。Χiυmъ.cοΜ

  可是怎么忍得住呢?

  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地砸了下来,不受控制的——

  砸了下来。

  她开口阻止,语气带上嘲讽,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哽咽:“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反正都是死,何必要赔上你的尊严?就为了一个全尸。你的尊严就那么廉价吗?”

  可是地上跪着膝行的并没有停下来,左云的泪掉得更凶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前晚我跟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我从来都没爱过你,从来都没把你放在心上过。我一开始做的所有都是为了吸引你,引诱你,以达到我的目的。你听不明白吗?”

  她开始挣扎,青湪夫人的匕首刺进去,同样的位置,留下了血,她跪了下去,青湪夫人持刀的手被她打开,二人隔着一段距离相对而跪。

  今天明明就是他们的婚期。

  可是被她一手变成了这样。

  明明这一跪应该是夫妻对拜。

  可是却变成了生死距离。

  她哭出声:“我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了,别这样了……”这不是容晏离该做的。

  三王之首的竟容王应当一直居高临下地站着,他是顶峰的王,不该弯下自己的膝盖,更不该为她而弯下。

  她不配。

  他没再前行。

  复杂地望着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错?

  他亲自布置了婚礼,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是他亲自把关,就是为了避免出错,为了给她一个完美,独一无二地盛大婚礼。

  他要迎娶她,成为他唯一的妻。

  明明只差一步。

  他明明已经排除了万难,好不容易可以风风光光地娶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不仅无法娶她,还无法保住她的性命。

  他可真是无能啊。

  —

  青湪夫人被容晏离的侍卫按住,左云本来就没想过逃,容晏离知道,所以也没让人押住她,只是转身对耎唸王说:“臣想再做最后一件事,请王上恩准。”

  耎唸王沉着脸没说话,容晏离道:“做完后,就送……阿云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阿云”,也是,最后一次。

  耎唸王最后还是点头了。

  左云被他带到了云浮城门入口。

  云浮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样热闹,还有那些喜庆仍在,一点没变。

  只是两侧的屋顶上都站满了持着弓箭的士兵——那是耎唸王为防意外准备的。

  容晏离和左云都当作看不见那些人。

  容晏离宽大的袖子下牵着她的手,慢慢地闲步往里走去,街上很热闹,像她第一次云浮那样,而容晏离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地往里走去,除了是牵着的和是白天,其余的和他带着她第一次逛云浮时一样,她看东西,买东西,他跟着,付钱。

  最像的,应该还是她被他贴身带着的日子里两人一起逛街的样子。

  二人逛了会儿,容晏离温和地问:“饿了吗?”

  左云望着他点点头:“嗯,我饿了。”

  容晏离随意地道:“那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然后,他带着她随意地找了个摊子坐下,摊子很简陋,和当初他带她吃的差不多,点了两碗云吞,二人不言不语地吃着。

  吃完后,依旧是容晏离付钱,然后他带着她继续逛街。

  他给她买簪子,玉镯,她买香料,商贩打包好后,容晏离接了过来,左手提着。

  左云笑着说:“我今天想到了一种新的调香配方,不知道好不好闻,到时候你得帮我闻闻。”

  他宠溺地笑了笑:“好。”

  左云走累了,倚在他身上:“我累了。”

  容晏离说:“那我背着你走。”

  左云说“好”,随后他半蹲了下来,左云趴到他的背上说:“我最近是不是长胖了?重不重?”

  他摇头:“很轻。”

  左云笑了笑:“那就好,等你背不起我时我再减重吧。”

  “你多重我都背得起。”

  “真的?真厉害。”

  二人徐徐走着,走到了王府,左云拍了拍他,轻声道:“放我下来吧,到家了。”

  容晏离依言把她放了下来,二人相对而站。

  左云面对着王府的大门,容晏离背对着。

  左云拿过他给她买的玉镯,戴上,扬起一个笑,道:“这个我很喜欢,先戴上了。其他的你先帮我拿进去,一会儿我再去调香。”

  容晏离浅浅笑着:“好。别在外面留太久了,小心有危险。早点回家。”

  左云笑了笑:“好,我回来得迟了的话,你要记得……”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吃饭,晚上,不要总晚睡,别一个人的时候就睡不着。我要是知道你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会不高兴的。你听到了吗?”

  还有,

  西面大漠,北境雪城,下辈子有缘再带我去看吧……

  容晏离深深地看着她,弯了嘴角:“好,听你的,谁让你,是我的夫人呢?”

  “那你快进去吧,我走了。”

  容晏离留恋地看着她,想把她的脸深深刻在记忆了。

  缓缓转身,往王府走去,

  走的平缓而沉稳。

  假装没有听见后面,有人走近她的声音,假装听不见有人倒地的声音。

  假装不知道——

  他的阿云,

  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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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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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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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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