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驯顺的姿态,将全部弱点和要害暴露无遗。也践行“听凭决断”的诺言。
钟楚寒良久不语。
他第一次见到陆执的时候,对方只有八九岁,却已是天资无双,风华无双。
临江陆氏的小少爷,眉如墨染眸似月,唇若桃花灼风流,打马长街过时绚烂到让人移不开眼。
少年志气比天高,几乎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自己此生第一个徒弟。
云羡舟是极品全系空灵根,陆执则是最接近他的极品变异清灵根。
当时钟楚寒觉得,临江陆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家主夫妇无疑对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儿子宠爱至极。
那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个孩子比他那个自小身世飘零,最后也不得善终的徒弟幸运太多了。
也许如果一直就这样下去,对方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五百年来,既云羡舟之后,他那颗被冰雪尘封的心,第二次隐隐生出恻隐之意。
他犹豫着并没有去打扰对方,没有让对方发现他的存在。
可谁曾想一年后再来此处,却已是世事无常,天翻地覆。
家主夫妇在一处秘境之中莫名其妙双双身陨,同行的陆执被指丧心病狂,杀父弑母,残害族人。
而出言指证陆执的,就是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嫡亲兄长,陆谨。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平日里又完全没有任何龃龉,好的如同一个人。
如今言之凿凿,字字泣血的来指认他。
谁敢不信,谁能不信?谁又有什么理由不信?
陆执再怎么不肯承认,也只能是狡辩。
临江陆氏上下震动,举族皆惊。
由陆谨和家族众长老组成的审讯团一遍又一遍对个十来岁的孩子动刑,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残酷刑罚全部加在他身上,只为逼他承认。
但陆执也是真能抗,曾经金尊玉贵,连油皮儿碰破一丝都要让人心疼半天的小少爷,如今成了个惨不忍睹的血人,却还是咬死了不肯承认。
也幸亏如此,才终于等来了钟楚寒。
世间几乎没有任何禁制,可以抵挡半步真仙境的洞虚老祖,何况区区临江陆氏。
钟楚寒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来到了关押陆执的地点。
他站在血腥逼仄的囚室外,盯着牢笼里几乎已经衣不蔽体的孩子看了半晌。
无论如何也没法儿把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经脉尽断,伏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的可怜人与当初那个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要占尽世间风流的天之骄子联系在一起了。
大道无情。
看到这一幕,钟楚寒从前生出的那点儿恻隐之意,反而一点点再次被冰雪尘封起来。
他要放过他了,可天意不放过他。
奈何?奈何?
寒光闪过,锁链应声而落。
不染纤尘的云纹锦靴踏上了满是污秽的地面,将地上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一团抱在怀中。
陆执连着受了多日的刑,早已昏迷时多而清醒时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低声喃喃着“我没有。”
一会儿叫“爹”。
一会儿叫“娘”。
一会儿又喊“哥,为什么?”
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
仿佛这已经成了执念。
钟楚寒皱了皱眉,指尖在陆执眉间一点,蓬勃灵气注入,片刻后,对方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执盯着他愣怔了好半天,第一句话是:“你是来接我和阿爹阿娘团聚的神仙吗?”
到底是孩子,果然天真。
神仙哪里有心思管闲事。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但说出的话有点儿冷酷:“你想死吗?”
陆执目光颤了颤,因这句话骤然清醒过来:“你要杀我吗?”
虽然他现在活着似乎也是生不如死,但他还没有弄清真相,还没有给爹娘报仇,还没给自己洗清冤屈呢。
他并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钟楚寒淡淡道:“如果你不想死,可以求我。”
可陆执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钟楚寒知道为什么,对方从来不求人,也从来没有什么需要求人的地方。
在陆执这样骄傲的人看来,为了活命而卑躬屈膝,定然是件很屈辱的事。
钟楚寒也没有逼他。
就在这时,牢房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陆执瞳孔皱缩,每天这个时候,都是陆瑾带人审问他的时候。
陆瑾对待他的方式,一天比一天更惨烈,不像对待亲弟弟,倒像是对待生死大敌。
陆执下意识看向钟楚寒,嘴唇轻轻动了动。
钟楚寒以为他最终还是害怕,要开口求人,结果却听到对方说:“你快走,别让他们发现你!”
生死关头见真心,天赋固然难得,可品性自然比天赋更难得。
钟楚寒目光垂落,难得多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
十来岁的半大少年,个子也高,可几乎没什么重量了。
他将人重新放回地上,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求我,我就会救你。”
然后在陆执惊诧的目光中,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钟楚寒消失的一瞬间,牢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
临江陆氏的家仆走进来,一言不发的用绳索将奄奄一息的陆执绑缚住,而后毫不留情的将他拖到外面,扔在了一个青年脚下。
是陆执的兄长,陆瑾。
虽然是一母同胞,但陆瑾生得远远没有陆执惊艳,甚至可以说……普通。
他是那种非常憨厚的长相,给人以诚实可靠之感。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相信他。
躲在暗处的钟楚寒这样想着。
就见陆瑾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狠狠拽着陆执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
这么多天一无所获,陆瑾的耐心显然已经越来越差了。
他看着陆执,眼睛里满是阴鸷的光。
他说:“陆执,你承不承认?”
陆执也看着他,脸上满是疲惫。
片刻后,陆执轻轻的道:“哥,我没有。”
即使平日里疼爱他的兄长完全换了副嘴脸,他也并没有改掉这个称呼。
陆瑾却仿佛被刺了一下,他毫不留情的用燃烧着的火把打在陆执身上。
烈火灼伤皮肤,有种焦糊味,旁观者皆露出厌恶的神色。
陆瑾用看垃圾一样的目光盯着陆执,冷冷的道:“别再这么叫我,你不配!叫我家主!我如今是临江陆氏的家主!”
陆执用手按了按眼角,忽然笑了,他说:“好,家主,您可以接着对我用刑,但别想逼我承认。”
哪怕声音微弱,这话依旧说得掷地有声,满是傲骨嶙峋。
仿佛临江陆氏这么多年以来的人杰地灵,矜持风骨,全都灌注在一个孩子身上了。
打也打不掉,磨也磨不尽。
陆瑾心中越发暴怒,但脸上半点儿不露。
他笑着走到陆执跟前,狠狠给了对方两巴掌,然后挥手令所有人退下。
有人迟疑:“小畜生如此丧心病狂,您怎可与他单独相处?”
陆瑾便笑着,抽出那人腰间长剑,挑断了陆执的手筋脚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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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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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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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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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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