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这种时候，姜泓说的最多的字眼便是“母妃”，而皎云都会笑着答应一声“哎，在呢。”
时光变换，四季轮转，在一声的“母妃”当中，姜泓从一个小团子一点点长高，长大，和“母妃”一样不变的是，皎云看向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是带着温柔平静的爱，犹如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背后是包容的爱。
白驹过隙，到了景恒十六年二月，姜泓已经九岁了。
姜泓带着太监小亮子在院子里玩耍，不时回头看一眼在走廊下坐着的皎云，从小到大只要看到母妃在，他总是觉得特别安心。
可他如今九岁，正是最爱玩的年纪，哪里会满足于昭纯宫的院子里，在他看来更大的御花园便是更好玩的地方。
所以等回了自己住的偏殿，姜泓翻了几页功课，便将书本丢到一边，对旁边站着的小亮子道：“我现在不想做功课，小亮子，我们去御花园吧。”
小亮子有些犹豫梅，“殿下，你功课未做完就出去玩，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奴才和您都会挨罚的。”
姜泓随意摆手，“这些功课这么简单，等我从御花园回来很快就能写完。”
是了，自从五岁之后父皇就给他安排开蒙师傅，姜泓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气，他啊，是个有功课的人。
起初他还想不写功课，可是被景恒帝狠狠教训了一遍，那时候从来都会帮他说话的母妃却只是笑眯眯地站在一边根本不帮他，母妃的表现让姜泓知道这是不能逃掉的事情，也就彻底老实了。
“我听小福子近段时间宫里可热闹了，咱们也正好去看看。”姜泓说着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小亮子见劝不动，便只好跟了上去，不过出宫之前姜泓的身后又多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
姜泓朝身后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去。
至于甩开下人独自去御花园的想法姜泓从未考虑过，母妃从小就告诉过他，像他这样的小孩子出去的时候不让伺候的人跟着，那是蠢蛋才干的事，姜泓自觉自己不是蠢蛋，因此出行都是带着好几个太监。
那头朱儿很快便将此事报给了皎云知道，得到是随他去的答案。
姜泓先是去御花园逛了一圈，摘了一些花打算回去送给皎云。
“小福子不是说宫里热闹，我怎么逛了一圈都没发现？”姜泓问身后小亮子。
小亮子长相清秀，性子沉静，比姜泓大两岁，是皎云特别挑出来跟随姜泓左右的。
对于小福子说的热闹，小亮子是知道的，可是他并不想告诉姜泓，于是道：“殿下，您不是说要把采来的花送给娘娘吗？那咱们回宫吧。”
姜泓看向小亮子，黑亮的眼睛一如婴孩时期，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被紧盯着的感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姜泓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小亮子低下头，“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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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晴画跟在一众秀女的身后，绕过御花园往她们如今的住处群芳殿而去。
即便只能窥见一点点，也能看出这御花园中风景秀丽，花草众多。
“公公，为什么不带我们从御花园中走呢？这样我们也能看看御花园里的景了。”有胆子大的忍不住问领路的太监。
那太监身形微佝，脸上带着在宫里经历的风霜，面对问话的秀女，露出一个笑，“等各位秀女成为宫里的主子到那时便可以随意游览御花园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们如今还没有资格逛御花园，在场的秀女都是通过前面的遴选的官宦小姐，听到他这样说已经有人面露不服气。
对于这样的表现，领路的太监依旧是带着笑，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未改变。
“不是奴才托大，每一届选秀都有这么多秀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最后入住后宫。”太监缓缓道，看向这些秀女的眼中带着些别的意味。
孙晴画一向感觉敏锐，她是家中的庶女，因为姨娘不是十分得宠，从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她看出了这个太监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看向她们这些秀女的目光深处却带着一丝轻蔑。
这个发现让孙晴画有些疑惑，就算她们当中有些人或许真的不能留下来，可是总有人能在殿选时被皇上看重留下，这个太监混迹后宫多年很应该比她还明白这个道理才是，那为何还是这个表现呢？
“那我们若是和悦妃娘娘一样，这御花园岂不是想逛就逛？”有秀女笑着道，笑声清亮如银铃。
孙晴画默默低下头，总有人脑子拎不清。
领路太监也看向那秀女，“姑娘高志，奴才擎等着。”
听他这样说，那秀女笑容更多了一丝得意。
却没察觉她身边的秀女大部分都悄悄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孙晴画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心中也不由对那传奇的悦妃娘娘更加好奇，明日的殿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能见到了。
姜泓隐在御花园中，看着不远处的秀女队伍。
“这便是秀女吗？”他皱眉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心中升起本能的不悦。
那些秀女和他的母妃一样好看，不，有些甚至比他的母妃还要美，这是姜泓这样的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
他看向身后的小亮子，“你方才为何不告诉我？”
小亮子看着眼前的小主子，自从五皇子开蒙之后，每每做起功课起来都是毫无压力，师傅教的东西也是一教就会，展现出了非凡的聪慧。Χiυmъ.cοΜ
他正是因为知道五皇子这么聪明，所以才不想告诉五皇子，小亮子知道殿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
小亮子看着五皇子沉着的脸，知道殿下已经知道了这些秀女进宫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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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云翻看着账本，从中找出误差的地方，一旁的朱儿也一同帮着看着。
姜泓如同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扑到皎云的怀中。
皎云被他这一撞，手里的账本都掉到了地上，刚想说他两句，就发现姜泓闷在她的怀里一直没抬头。
她于是看了朱儿一眼，朱儿弯腰将地上的账本捡了起来，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皎云轻轻地拍着姜泓的背，“怎么了？不是才去的宫外玩吗？怎么还会心情不好？”
姜泓依旧闷在皎云的怀里没有说话，皎云十分耐心地抚着他的背，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母妃，我方才看见了。”姜泓闷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来。
皎云并不着急，柔声继续问道：“泓儿和母妃说说，看见什么了。”
姜泓沉默了一会儿，从她怀中抬起头，“我看见了今年入宫的秀女。”
皎云愣了下，而后笑了。
姜泓疑惑地看着她，“母妃您为何笑？”
皎云仔细地看着姜泓的眉眼，长大的姜泓愈发和皇上相像了，每每父子两在一起，那一幕看上去都让人感叹血脉的神奇。
“母妃笑是因为泓儿长大了。”皎云和声道。
姜泓虽然聪明，可皎云的表现让他十分不理解。
“那些秀女进宫岂不是又要和母妃您抢父皇？”姜泓忍不住问道。
之前他太小，并不知道这些事的含义，可是他现在明白了，所以才会闷闷不乐。
皎云摸了摸姜泓的脑袋，“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她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姜泓满意，每次父皇来昭纯宫，母妃看父皇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的。
“母妃您那么在乎父皇，我不想让您伤心。”姜泓皱眉说出心里的想法。
皎云看他表情便知道姜泓脑子里想的什么，心道：傻孩子，你还太小，不知道什么叫演戏。
“泓儿，你不必在意这些，这些年宫里并不缺妃子不是吗？”皎云缓缓道，她想试着让姜泓去理解。
姜泓成长至今，自然知道这些事，可是之前他还太小，方才见到那些年轻貌美的秀女，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便是只要一直选秀女，那后宫里的妃嫔便会一直变多。
这对年幼的他的内心有一些冲击，母妃的日子并没有那么容易。
“来，母妃知道你心里不高兴，那就好好和母妃说说。”皎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姜泓好好说说，她指了下对面的座位，“在母妃眼里，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坐吧。”
姜泓于是坐到了皎云对面，皎云看他坐姿乖巧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勾。
“母妃听说你最近功课不是很认真？”皎云忽然问道。
姜泓完全没想到母妃会说起这个，有些羞愧道：“我知道错了。”
皎云摇摇头，“母妃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想知道你功课懈怠的原因。”
姜泓见她说得认真，想了想道：“那些功课对于儿臣来说并不难，而且有时候和母后习武身体会累，所以想着偷懒。”
林芮安践行了之前说过的话，姜泓开蒙之后，她就开始教姜泓练武，见皎云不反对，景恒帝也就没有阻止。
皎云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平常像今日一样出去玩的时候，母妃并没有阻止。”
“儿子知道母妃对我好。”姜泓道，四皇兄的母妃就完全不同，整日里将他关在宫中看书练字。
皎云温柔地看着他，“母妃只是不想将有些东西强加给你身上。”
至少在小的时候不想，可是姜泓今日的表现就表明了，他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小孩子了。
皎云看向姜泓，“母妃知道你很聪明，一直都知道。”
“可是，母妃是你父皇的妃嫔，所以需要坦然面对这些秀女的存在，她们以前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皎云缓缓道，“但是母妃能够自信，这些人要是想越过母妃可没有那么容易。”
她说完开始直视着姜泓黑亮的眼睛，“那么你呢？你身为你父皇的皇子呢？”
姜泓一时愣住，母妃这个问话是什么意思？
“你父皇一直对你宠爱有加，可是这宫里并不只有你一个皇子，你父皇对你的那些兄弟也一样是宠爱的，那你要怎么面对呢？”皎云问道。
“如今不就是这样吗？”姜泓不太明白。
皎云笑了下，“若是有一天变得一样了呢，甚至更喜欢别人，还将这世上最贵重的东西给了他，你还能接受吗？”
姜泓一时愣住，其实他也隐隐约约听过宫人的悄悄话，甚至还有别人的酸话，父皇偏宠于他。
他也一直享受着父皇的宠爱，可是若是有一天变了呢，姜泓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只要是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姜泓都觉得难过。
皎云见他这样，一时有些后悔，这些年皇上对泓儿确实从不曾亏待。
可皇家无父子，若是皇上最后选择的不是姜泓，那么他今日得到的多少宠爱，他日就会遭到多少反噬，所以皎云才会选择点醒一下姜泓，在不算小的时候。
下午时候，小全子走进了昭纯宫，恭敬地对姜泓和坐着的皎云恭敬行礼道：“奴才参见悦妃娘娘。”
皎云见是他，笑意温和道：“是全公公啊，免礼吧，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小全子笑着道：“皇上命奴才提前来昭纯宫说一声，他待会会过来和悦妃娘娘您及五皇子一起用膳。”
“本宫知道了，有劳全公公了。”皎云看向朱儿。
这么多年主仆的默契，朱儿早已经掏出荷包递给小全子，“有劳公公了。”
小全子笑着接了过去，恭敬道：“那奴才就多些悦妃娘娘了。”
他看向坐在那里的悦妃，这些年似乎并未在这位主子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甚因为岁月的洗礼，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些沉淀的韵味。
这位悦妃在后宫一直不算最貌美的，却独有一份特别的美，依旧是雪肤配着清丽的容颜，却能一直盛宠不衰。
他的师傅吴德才说过，在这宫里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悦妃娘娘，小全子一直记在心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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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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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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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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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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