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婷和鲁远帆精神一振,满脸期待地看向周碧苇,手上握紧了本子和笔,准备好记笔记。
只有已经和她当过一次队友的江铭表情平稳。
“我知道如果反方拿穷人犯罪成本低来打我们,我们该怎么说了!”周碧苇兴奋地说道。
“所谓犯罪成本,不能简单地只看一个人因为犯罪可能失去多少东西,这些虽然是最直接的成本,但与此同时,也要考虑到犯罪行为被发现、被定罪的概率有多高,以及受到的惩罚究竟会多重。”
“如果不讨论那种纯粹出于一时头脑发热的激情犯罪,绝大部分罪犯在实施犯罪行为之前,应该都会进行权衡利弊,对于犯罪之后可能获得的利益和需要付出的代价进行比较。”
“虽然对于富人来说,一旦锒铛入狱,生活环境和物质享受自然不用说,肯定会有天壤之别,就连人生前景也有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但是与此同时,就像江铭刚才说的那样,从客观上来说,富人掩饰罪行的能力更强,而且从主观上来讲,长时间生活在金钱至上的氛围里,也更容易让富人产生‘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自以为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富人如果把他认为的自己被定罪的可能性也纳入考量之中,犯罪成本并不一定会比穷人高。”
“哦……”鲁远帆听着,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说,也要考虑富人的心理状态,怎么说呢,有点类似于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些追捧、阿谀之人,会冲昏富人的头脑。”
有道理……诶,等等。
刚才不正是听完江铭的论点,周碧苇自己说,如果他们提出财富给富人的犯罪行为提供便利的观点,反方就会把富人的大量财富作为犯罪成本高的论据反过来攻击他们吗?
怎么她又突然调过头来,拿江铭的论点来反驳反方用来反驳江铭的论点呢?
……这话说的,简直像绕口令一样。
但乍一听,周碧苇相反的两套逻辑也都能说得通,颇有一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效果。鲁远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张兆婷看到鲁远帆纠结的表情,笑了起来:“讨论辩题就是要这样反复横跳,从不同的角度模拟攻辩双方的论点,找到我们观点里的漏洞,然后不断补正。”
鲁远帆点点头,但还是没想好笔记该怎么写。
至于江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周碧苇表演“左右互搏”,因此显得格外淡定,甚至还能冷静地思考:“如果把心理认知的因素也考虑进来,会不会反方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大?”琇書網
“正着说,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反着说,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自古以来都有类似的说法,认为贫穷会消磨人的道德、降低人的底线。”
“而且,长期处于物质匮乏和生活窘迫的压力之下,心情恐怕也会比较压抑,会不会反而更容易滋生阴暗的想法?”
“富人可能也有烦恼,”鲁远帆终于放下了笔记本,加入讨论之中,“比如说担心别人觊觎自己的财富,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是冲着自己的钱来的,或者因为分配财产导致亲友反目什么的。”
“富人的烦恼真的太多了,”张兆婷坏笑起来,“不如,让我来替他们分担一下吧!”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鲁远帆一边笑,一边挠了挠头发,也觉得他的论点听起来不那么有说服力。
周碧苇笑完,又有了新的疑问:“如果只是想法,不管再怎么阴暗,只要没有付诸实践,是不是还不至于上升到罪恶的地步啊?”
“那也是负能量啊,”江铭说得振振有词,“有了负面的想法,难免在言语中留下痕迹,不仅会让听的人心情也变得不好,说不定还会潜移默化地把一个本来没有什么歪心思的人给带坏了。”
“我还正能量咧,”周碧苇不以为然地说道,“按你这种说法,那我们赢定了,如果让人心情不好就算是罪恶,那肯定是富裕更容易滋生罪恶。”
“富人的存在本身,就让我心情不好,一想到比尔盖茨有那么多钱,我连人家的零头都没有,我心里就特别难受,难道比尔盖茨因此就罪恶了?肯定不能这么说嘛!”
江铭和周碧苇各执一词,一时间都不能说服对方,于是齐齐看向张兆婷,想让她做个裁定,鲁远帆也跟着一起看过去。
张兆婷两手一摊,格外理直气壮:“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字典。”
“想知道罪恶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就自己去查呗!”
三个人齐刷刷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飞舞起来。
没过几秒钟,周碧苇就得意地举起了手机屏幕:“第一个就是!怎么样,想法不算罪恶吧?”
张兆婷凑过去,屏幕上的第一条检索结果,就是百度百科对“罪恶”一词的解释:指危害严重的行为、犯罪的行为。
既然限定为行为,那么显然不包含尚且没有转化为行为的想法。
江铭立刻泄气了,但嘴上还是要捍卫自己的想法:“百度又不是新华字典,也不一定是标准定义。”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也知道,字典里的定义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没想到,张兆婷居然一脸认同地说道:“我估计你们应该没有中文字典吧?明天有空的时候可以去一趟图书馆,多找几本字典翻一翻。”
“听你们刚才的讨论,我觉得把罪恶限定为一种行为,应该会比广义的概念更有利于我们正方。”
周碧苇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
“只要是行动,就肯定绕不开如何落实,一谈落实,就进入对我们有利的战场,也就是江铭刚才说的犯罪手段和脱罪方法,在这两点上,反方是很难跟我们争的。”
江铭也深有同感地缓缓点头,鲁远帆看队友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立刻低头把定义记了下来。
“如果所有字典都把罪恶定义为行为,当然是最好的,立论的时候就把各种字典列出来,对方肯定就无话可说了。就怕有一些字典有不一样的定义,那我们就得仔细想想改怎么跟对方争定义了。”
鲁远帆记下张兆婷的话,然后主动请缨:“查字典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查好了我可以直接写进一辩稿里。”
说着,他又拿起手机检索起来:“顺便,也查一查富裕和贫穷的定义,看看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检索结果在屏幕上显示出来,鲁远帆念道:“富裕,意思是经济宽裕,充裕丰富。”
“贫穷,指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缺乏。”他读完,重新放下了手机,“明天我会再查查字典里的解释,不过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围绕着江铭和鲁远帆提出的观点,四名辩手又讨论了好一会,终于定下了本场比赛立论的主要框架,决定从欲望的极端膨胀、犯罪的手段高明、导致的后果严重三个方面论述富裕比贫穷更容易滋生罪恶,三个观点也涵盖了罪恶的前中后三个环节。
“至于周碧苇提出来的几个反方观点,回去以后大家想一想该怎么回应,明天我们再详细讨论。”张兆婷看了看笔记,确认没有遗漏的事项。
鲁远帆积极地说道:“我明天上午可以把一辩初稿写出来,晚上拿给你们看一下?”
“先不着急,”张兆婷摆了摆手,“明后两天可能还会对立论做调整,等最后确定下来了你再写吧,免得一天写一稿,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鲁远帆乖乖地应下来,心里却有些着急:周六上午比赛,今天已经是周一了,如果后天晚上确定立论,最早也要周四上午才能写好,晚上再改一改,留给他背稿的时间只有周五一天,这,这也太紧张了吧!
他没敢开口,但江铭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直接问道:“还要改立论吗?我写稿子挺慢的,再往后拖,我怕来不及把四辩稿背下来。”
张兆婷耸了耸肩:“能脱稿是最好的,实在不行,也可以拿着稿子念。”
江铭心头的紧张立刻烟消云散,没想到校队倒比新闻学院辩论队的要求更松,一听到不需要背稿,压力立刻少了大半。
鲁远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既然如此,面试的时候又何必要求第一个环节必须脱稿呢?
两个人只想着眼前的一场比赛该如何发言,却没有想过,一个“可以”的辩手,和一个出色的辩手,差距往往就是从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点滴之间拉开的。
哪怕只是一场表演赛,一辩葛思妍和四辩林麓深起身发言的时候,又有谁的手里拿着稿子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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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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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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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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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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