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于保密起见,试镜的具体剧本还是得到现场才能领取。
试镜的片段不长,虽然角色不处于舒适区内,但就楚连盛的基本功而言,他对演绎效果还是很有信心。
在心中做着预演,放松着因长途跋涉紧绷的肌肉,他的眼神不自觉地便飘到了长桌去。
楚连盛意外地很擅长一心二用,这是孩提时便养成的习惯,楚连盛时常觉得他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其中一个常常呈抽离状态,像是上帝视角般观察着围绕着他的一切。
这也是他投身演员行业的重要原因,他喜欢观察,喜欢表演,喜欢看着自己表演带来的连锁反应。
成名已久的他,这会难得观察到除了经纪人外所有人视线都不在他身上的局面。
就好像……他又成了那个初出茅庐,没有名气的普通演员。
挺好。
楚连盛的眼神稍微一顿。
这是在表演吗?
自他进来开始,夏星洲的嘴叭叭个没停——以往没人说过,他有这么严重的话痨毛病。甚至楚连盛还听说过他高冷的说法呢。
宁齐伊半靠在舒适的办公椅上,手中随意地转动着一根黑色的钢笔,半眯着眼听得不大认真,只时不时地张开嘴应上两句。
吴导是最全情投入的,甚至把桌上的文件翻了一面,在空白页面记录着什么。
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楚连盛难免心中想法万千。
这莫非是下马威?
他沉思着觉得这想法很有道理。
很多年前他试镜时也遇见过类似的场景,为了压价,导演、投资方一道展现了拙劣的演出,努力展现出不在意,还对他从演技到人物形象进行了全方位的攻击,好似看他试镜都污染了眼球。
当时还挺年轻的他没能立刻分辨出对方的演技,心中稍觉不对,可颓废更多的他低头就要离开。对方没让他走,咳了咳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年轻人水平不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项目很乐意给年轻人一些尝试的机会,如果楚连盛肯努力,他们愿意勉为其难为他争取。
到这一步,楚连盛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他猛地从颓然的境地挣脱,这就在记忆中找到了一连串的演技出错证据,挥手要离开的他,还被气急败坏地攻击了一番。
难道这是场景重现?对方表现高冷,就是为了体现不在意!这应该是怕他抢番位或者是片酬过高吧?甚至是在为了挖角做准备,怕他一跳槽来狮子大开口?
很合理,不过,怎么大家的演技都这么好?宁齐伊的表演他是看过的,属于优秀水平,但不算天赋绝伦,夏星洲的演技稍差,吴导作为导演,那就更不如了,可他怎么就看不出破绽呢?
宁齐伊:“夏师傅,别念了,你这是来做广告的?”
她停下了转笔的动作。
打从上辈子童年时,宁齐伊便有不少颇为向往的技能。
吹口哨、弹舌、转笔、转书……这些长大后看起来幼稚且也许稍显不礼貌不文明的行为,在童年的视角中是极酷的。
宁齐伊偷学过,没学会,原身也一样不会,手指再灵活,也就只能把笔转个半圈,不飞出去就是赢。
忽地抓到灵感的她这就又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
“在网络尚不流行年代,全国统一的孩子游戏。”宁齐伊也是长大才知道,到处都在跳房子、跳皮筋。
“童年弄潮儿,家长必学的一万招。”
“童年简单的、低成本的快乐。”
几个关键句下面,她还大致列出了她想起的玩法:“纸叠的手指指虎、飞镖、手枪;编花篮;橡皮筋;轿子;毛巾小耗子;翻花绳……”
这单做节目肯定无聊,但可以作为节目中的一个素材,比如出一期童年怀旧向节目,里头便可以以这些为主题,还能以共同的回忆作为营销。
边写,宁齐伊便想到了陆浩诚。
她也想和陆浩诚分享一下这些她小时候着迷的便宜玩具呢!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夏星洲沉默地眨着眼,等到宁齐伊写完才开口:“这不是吴导在问嘛!不啰嗦啦。”
宁总的备忘录在公司艺人的群里是有威力的,大家都传说,宁总这本子是点金本,她随手写上去的金点子,或者是艺人身上的营销点,她后续都会执行。就比如现在被送去拍戏的韩成益,听说宁总还和宣传部、艺人管理部一道为他写了一整本厚厚的营销及发展安排。
吴导还不太懂公司的各种规则,但沉沦过的他很懂看眼色:“我有点好奇,就多问了两句。”
他甚至都问得忘乎所以了。
没办法,夏星洲还真挺会讲故事,尤其是说起他知道的那些公司艺人趣事,和趣事之间透露的公司和谐氛围,要吴导实在很向往。
可宁总怎么就听不懂暗示呢?
吴导心中淌泪,成年人的社交不都是靠暗示过日子的吗?
他都说了不下八次“能加入伊人娱乐真是件谁都求不到的好事”了。
可夏星洲只知道得意洋洋地说:“那可不”,宁总则总是在闭目养神。
还是……他不够格加入?吴导沉思着,也不气馁,年纪大了,什么都薄,但脸皮厚了,等电影拍完,展现出些许能力,他一定要再问问宁齐伊。xǐυmь.℃òm
“我准备好了。”楚连盛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的动静。
他愈发地确定传闻不可信,心中已然决定要去和那位传八卦的朋友澄清一番。
“那就开始吧?”宁齐伊左右看看,确认大家都准备完毕,便用手机把练习室内的灯光关了。
给楚连盛准备的试镜片段是大家一起挑的,总共选了三段。
两段是过渡的文戏,一段是电影中还算高光的场景。
原先宁齐伊是为试镜准备了戏服的,已经定制好了。
可一等看到戏服和妆造效果图,宁齐伊的脸便黑了。
宁齐伊向来很舍得在幕后的部分花钱,这部戏的造型,她请来的是一位来自港城的半退休的大师,对方很擅长在有限成本内设计出足够亮眼的服化道,是成本控制大师。
但这不重要,宁齐伊真正看中的,是他颇为突出的个人风格——艳丽风。他不算特别考究,未必多讲究形制,但设计出来的造型很像那么回事,皇后、大臣妻子、未出嫁的小姐……风格各不相同,很擅长用明亮的色彩。
宁齐伊不大喜欢现在流行的“丧葬风”,白黑是主流,甚至首饰都不用多少,有时候小姐和丫鬟站在一起,都分不出谁主谁次,衣服上的花纹更是能少就少,就算是相对华丽的,也只是在素色衣服上用肩饰、羽毛、链子等添色彩,切换电视剧时,总给人一种看的是同一出的感觉。
可她还是想得不够多,辛苦请大师出山的她,没预想到隐退几年的大师也向世俗低起了头,追赶起了潮流,甚至还走起了“以倭代华”的路线,哪怕选了明亮的布料,也一股大河剧的感觉。
这宁齐伊哪能接受?她立刻和大师再三沟通,重新确认了需求,表明了自己不需要追赶潮流的态度,还特地请来了网络上颇有权威的古代服饰科普博主做顾问,把已经出炉的戏服全都推倒重做。
所以现在,楚连盛只能穿着自己的衣服轻装上阵,这也就对他的演技有了更高的要求。
楚连盛不怯场,他参加的试镜中,没做妆造直接上,甚至还捏着剧本念台词的都有不少。
他很善于为自己模拟场景,或许说,轻装上阵对他反倒是优势。
宁齐伊仔细地看过去。
楚连盛手虚握着的位置明显是刀,看那握刀的方法,应该是他事先考究过,抓的位置正好,起手后的武打效果应该会很华夏风。
走路时同样是有讲究的,一一是上身要稳,仪态要好;二是下盘走路时要会“踢”,还得讲节奏、提气,才能让袍子适当呈现飘动效果,同时还不显得局促明显。
难怪能这么红,运气和实力是并存的,还肯下苦工。
宁齐伊的眼神中赞叹才出,又迅速褪去,她轻点了下手指,心中已有了三分决定。
宁齐伊没关注吴导和夏星洲的神色,只是默不作声地看完了三段表演,她看了眼吴导:“让星洲上去对一场戏吧?怎么样?就对酒楼初见那场。”
吴导内敛点头:“好。”
夏星洲应得很快,拿起剧本便走到楚连盛的身边,极快地和他沟通了下细节,两人便迅速地开演,虽然坐的是普通的办公椅,但两人都坐出了长条凳的感觉,空悬在半空中的手也像是抚摸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酒杯。
两人演的挺快,给的剧本不细,难免要自我发挥一番。
楚连盛神情不显,内心中震撼连连。
他所知道的夏星洲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演技,他抛出的所有戏,对方都接住了,甚至稳稳地还了回来,角色质感也和从前有着巨大的不同。
网上的通搞中有提到,夏星洲被宁齐伊安排着和林乐池进修演技。
楚连盛当时还以为是炒作,毕竟圈内少有人愿意为其他人承担责任,公司也恨不得能尽可能地压榨流量们的潜力,生怕多耽搁一段时间对方就糊了,榨不出利益。大多数走红的流量,在公司的安排下,那都是工作连轴转,各种活动、剧组、综艺紧密衔接,没有喘息空间,连灵气都被磨尽。
可事实剩余雄辩,夏星洲这是遇到了个好公司。
“楚哥,您演得真好。”夏星洲一结束便伸手和楚连盛握手,像是个小迷弟般乐呵呵地问好。
楚连盛挺讶异,他在圈内的粉丝不少,但大多一见他便很难控制兴奋情绪,像夏星洲这样能在所有工作都完成后再展露自己心情的极少,他又找到了夏星洲的一项优点。
冲动的决定这就找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撑,他开始喜欢上这个项目了。
吴导也起身鼓掌:“连盛,你的表演一如既往的出色,尤其是你对细节的揣摩,实在让人惊叹,看得出你私下一定是用心揣摩过了,且平时的基本功就很过硬,现在年轻一代的演员很难找到这样的演员了!”
大家都起来了,宁齐伊也跟着起来:“确实是如此,久闻不如一见!当年我还在圈里的时候,就听说楚老师您的演技很不错了!”
楚连盛客气地拱手:“哪里哪里。”
可心中有几分疑惑,然后呢?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不应该还有下文吗?
比如说“要是能和您合作就再好不过了”,又或是“你愿意加入这个项目是我们的荣幸”。
“楚哥,您要不要留下吃个饭?我们的员工食堂味道特别好!不少圈内的朋友来了都要特地上来尝尝的!”
楚连盛这会又觉得夏星洲情商欠缺了,这难道不该是正事谈完的台词吗?不过他还是礼貌地接话:“我后续还有工作安排,而且这次试镜我们双方都很保密,去餐厅吃饭知道的人就太多了,不大好。”
“那要不我开车带您去兜兜风?我们市里有不少景点都很不错。”
楚连盛:“我之后还有行程安排,时间挺紧。”
“那可太遗憾了。”
楚连盛:……
对方的演技无懈可击,可他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吴导:“连盛,那也不耽误你工作,我之后再和你联系,你也知道,还有其他的演员在试镜,得都试完了,我们这边才好做一个最终的答复。”
楚连盛目光移动,宁齐伊给了他一个礼貌微笑,他客气地还以微笑:“那我就先去赶行程了。”
和脱去伪装比,穿回伪装的速度极快,楚连盛和来时一般如风地离开了。
留在屋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保持着宁静,等了好一会,这宁静才被打破。
“星洲,你怎么看?”
夏星洲沉思一会:“大人,我觉得楚哥的演技非常之好,是值得我学习的榜样……”
宁齐伊打断:“不要拐弯抹角。”
夏星洲头低低,咽了口唾沫:“您怎么看?”
宁齐伊摇了摇头:“他演得确实好,但固有印象太强烈了,很难突破桎梏,和电影的色调不一致。”
正剧演习惯了,搞笑不起来。
搞笑也是需要天赋的,得豁得出去才行。
吴导:“性价比太低了。”
精打细算的吴导眼神中闪过精光,他认可楚连盛可能带来的粉丝效应,可综合片酬、成片效果来看,他不认为这会是个百分百有益的结果。
“冒险,像宁总您说的,他在观众眼中的固有印象太强烈,突破是一种冒险,相比较之下,有很多低片酬的喜剧演员更合适。”
夏星洲惊讶地看着两人,没想到大家的观点是一致的:“我其实没那么多想法,就是觉得……差点感觉。”
这是很玄妙的说法,可确实在配戏时,他觉得两人之间好像少了几分契合的感觉。
*
保姆车上的窗户贴了遮光的帘子,放松下来的楚连盛已经睡了一觉。
睁开眼的他就发现手机上的消息数不胜数。
【喂,试镜怎么就失踪啦?】
【冷静点,三思而后行,别忘了你去之前我和你说的,这次是伊人娱乐第一次投资电影,预算应该不太高,但你别轻易答应降薪加入啊!片线对你之后的片酬是很重要的。】
【还有,面对挖角也要谨慎,好歹货比三家,不是说伊人娱乐不好,你也要确认说哪家公司给的条件更佳才对!】
【……总之!不要随便答应,别看人家诚恳就热血上脑!端一点,人家也才会重视你,否则没准还以为你私下有什么风险问题呢!】
楚连盛恍然,他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
说好的下文没有。
说好的挖角怎么也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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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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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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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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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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