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漩涡都化成了猩红的眼眸,血月当空,周遭一片猩红的旋涡,不断扭曲转动,吸纳着林渡自身的灵韵。
后苍猛然转头,“林渡!!”
难怪一开始堕神会选择这个地方。
它一开始就是冲着林渡这个半灵来的。
如果不是在极北之地,林渡不会如此放肆使用半灵的力量。
阵法师天生对规则之力的感悟能力就足够高,而林渡有了半灵之躯,更是掌握了雪灵的规则和传承,在雪灵诞生的地方,林渡为了求生自然会源源不断调用此间的规则之力。
堕神可以借助林渡这个中间体,吸取更多的规则之力,直到极北之地和雪灵的规则之力被全部吸收完为止。
比之临湍献祭天道之时消散的幻象,现在林渡是结结实实在被瓦解消散。
后苍抬手急忙结印,试图给林渡加上灵力防御罩,阻挡她被吸纳灵韵再消散。
不过顷刻之间,那道灵力罩就被搅碎。
后苍瞳孔一缩,大脑近乎一片空白,下意识抬手,想要将林渡拉走。
强大的规则之力将他们困在当中不得脱身,后苍眼睁睁看着林渡在不断被消耗,忽然头一次深恨自己对这世界规则的感悟不足。
他从来以为这世间多得是可以承担责任的人,他从不欠这个世界什么,斩杀邪魔是因为师父会夸赞,努力修行到第一是为了师父惊喜的目光,可直到这一刻,他才隐约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责任。
不是群体约定社会固守的道义和规矩,不是亲人长辈期盼的行为,是当你站在事件的漩涡中心,无法思考的时候,忘却世界和最重要人嘱咐和要求的时候,依旧本能挡在最前面。
如果可以选择,那么他宁愿承受这一切伤害的是自己。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么无能为力的一天。
林渡面色淡然,直视着黑衣人,轻声道,“为什么是临湍?”
如果是看到她最害怕的事,她的执念,不应当只是临湍。
绝对不止是临湍。
堕神看着林渡,这人的确很聪明,在意识到在吸取灵韵之后就不再反抗,也不再出招,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完全不想让他受益。
但可惜,聪明过了头。
死到临头还想要套话。
他并未答话,也没有和林渡辩论的心思,抬手向后苍攻击而去。
既然林渡不肯成为中间介质,那就逼得她动手为止。
后苍抬剑,举步维艰,竭力应对,却没有一道剑气给对方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昔日剑下众生平等,今日却被规矩的规则拉得无法抬起,更无法落到他瞄准的正确位置。
林渡见人不答,也没指望它说出什么正经话,“无所谓,反正你别想激怒我,也别想暗示他。”
她甚至就地坐了下来,在一片冰山雪地里,连衣袍都懒得撩起,歪着头,看着后苍和堕神缠斗。
这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到后苍都怀疑正在被吸收灵韵的人不是林渡。
他先是气极,接连被打趴在地,鲜血将手掌和剑柄冻得结实,内外伤口将白衣染上了不该有的突兀颜色。
那向来冷淡无情的谪仙此刻也成了被反复碾压的蚂蚱,在昏黑里不断起身,挥剑,又被规则反复碾压戏弄。
“我说,师兄,你行不行啊,就这,还无相境?太上忘情道?刚出生的孩子,没开智的妖兽,面对那些没有习得的规则,会在意吗?”
林渡握着一把丹药,生生当成了瓜子在磕,一口一个,消耗掉就立刻磕第二个。
后苍倏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压抑的关窍一下子打通,重新踉跄起身,提起了长剑。
青衣修士被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睛包裹,却懒洋洋低着头,灰色的眼珠映在冰面之上,隐隐似乎能看到冰面之下的折射起伏,她漫不经心地敲着冰面,骨节落在冰面之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青年白衣早已褴褛染血,抬手之间,额心的金色神印光芒大绽。
他被规则之力束缚碾压,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将自己困在了主体意识上,无法用客体的态度去思考应对,那些通过日夜练习和战斗积累出来的本能无法起到作用。
后苍忍不住想,或许林渡比他跟适合太上忘情。
天上忘情,是天道,对万物无偏私,对自身亦无偏私。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林渡都可以背离自己求生的本能,安静坐在地上,不肯调动规则之力去搏一把。
权衡利弊,放弃挣扎,宁可被吸纳部分灵韵也不愿意给对方送更多的战力。
原来林渡也不是那么不信任他吧。
至少这个时候,林渡会将破局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后苍凝神,一次次对抗,长剑对上对方的攻击,一次次确认差值,抛却自己本能的感觉,只将结果作为反馈分析,一次次对偏,虹光般的剑气在昏沉的背景上留下一个个痕迹。
终于,剑气在不断试错之后察觉了对方扭转空间的极限之后,对上了那道浓重的魔气攻击。
林渡慢慢眯起眼睛,看着两个身影缠斗在了一起,一面嗑药一面若有所思。
寒月灵躲在里头,用神识跟林渡沟通,“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行换我来!!”
“我被锁定了,你知道的,之前它其中一块碎片当树的时候就喜欢搞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林渡一面看着那堕神挥出的魔气攻击,一面估算着对方本身躯体力量和状况。
“再说了,你现在出来给它送菜?”林渡说着,忽然听到了远处狼群、象群的嘶吼,冰面之下,鱼群影子开始翕动。
林渡在神识内计算得差不多了,“师兄!给我一剑的时间,要完全碾压对方力量的一剑。”
后苍虽然不懂林渡要干什么,但不妨碍他照做。xǐυmь.℃òm
此刻他对空间规则的掌握也越来越熟练,而没有了规则之力的牵绊之后,他自认还能勉力给出这么个惊天一剑。
也就是一剑之后就不行了而已。
但林渡都开口了。
后苍抬手,灵力急速涌至灵剑之上,他逼出一点精血,左手迅速掐诀,“万天敬礼,七曜齐明,魔魂灭种,邪气肃清!”
长剑和法印同时出手,这一刻,白衣修士衣袖带风,金色法印是师父刻在他心底的痕迹,而长剑是他幼年时最渴望的杀性。
他自幼时起天然生出的渴望,和被师父雕刻出来的痕迹在这一刻合二为一,克制和锋锐同时出手,金印和白虹相互映衬,在刹那之间始终矛盾不容调和的两面终于携手并进。
金印重重没入堕神的体内,顷刻之间,魔气被压制,剑气紧随其后。
一剑压过金光,自上而下,气势滔天,同样漠然无情,同样蕴藏规则之力,但却比堕神更为公正清朗的攻击,劈上堕神的面门。
而后苍动手的一瞬间,原本还瘫坐在地上的散漫青衣修士猛然一个翻身跪地,手中的折扇顷刻扎入冰面,身上灵力疯狂涌出,在被血色眼睛吸收之前就到达了地下。
原先隐藏在冰面之下,隐藏在群山之后,被冰雪覆盖的偌大地面之上,一道阵纹从林渡所在之地缓缓成型。
而在那些关键节点处,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白毛团子确认灵光起来之后默默功成身退,按照他们的神灵的指示,前往了为它们设计的安全避风港。
林渡是在中北的边境处遇上了一只颜色过于突出的熊,因为太白太大,目标太明显,所以正在被几只妖兽群殴围攻。
而在嗅到林渡身上的灵力气息之后,这只熊妖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哐哐磕头,差点抓废林渡的一件袍子。
也是在那会儿,林渡才知道邪魔无声无息占领了极北之地,似乎在部属设计着什么。
林渡带着墨麟和夏天无当即启程,才及时赶到了极北之地,也撞见了堕神。
在见到堕神招式的瞬间,林渡就知道这是一场死战。
布一个大阵需要时间,而林渡也需要正面交锋来观察究竟选用什么阵法。
在对战之际,林渡终于从后苍被按在地上摩擦的过程中慢慢推演出了堕神如今的真正实力。
如今堕神的邪魔之躯并没有之前千屿那么强大,果然短时间地吞噬也不能完全补全先前损失的实力。
之所以能将他们轻松碾压,就是本身对规则之力的运用。
林渡不是神,远远没有对方对规则的运用纯熟,哪怕她炼化了此地孕育而生的灵,也不够。
如今被吸收灵韵,唯一的办法,只有……向不肯归天的古神学习。
阎野的声音从神识之中诧异地传了出来,“林渡?你在干什么???”
林渡的神识之内,江河汹涌。
而他透过林渡的眼睛,看清了林渡此刻布下的阵法。
炼山河。
一个超越当前所有天品阵法,由古神也只创造出一个残缺无法闭环的阵法。
那是他从古神墓中取出的残卷,随手给林渡的一张残破阵图。
也是当年古神在归天之前留下的一张没有完成的阵图。
以个人之身,炼化山河之力,以维持身躯,抵抗化为规则归天的一个阵图。
古神都没能成功完成,林渡怎么能将这个阵法填补完成的?
而且,就算她真的以毕生所学,补全了那个阵图,以林渡的身躯,绝对不足以承受那样的力量。
血月一瞬间被击溃,这是今日极北之地第三次天地变色,江海汹涌。
堕神初时尚未察觉出什么,只觉得林渡在负隅顽抗,但下一瞬间,天地禁锢,成为了牢笼,也成为了熔炉。
他那被后苍生生砍出裂缝的面具此刻也在微微震颤。
“知道吗?”林渡微微一笑,声音平静无比,如同万年坚冰,没人知道那下头蕴藏着可怖的疯狂。
“我等这一刻,也很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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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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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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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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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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