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他几乎是踏进邯郸的同一时刻。
武安君之女,前秦相范雎之弟子白淑,终是入得咸阳宫。
嬴稷沉默着。
神色复杂的见得面前之人。
熟悉的战甲。
有那么一刻。
嬴稷甚至是激动的站起身来:“武安君,归来也!?”
但当面前之人摘下铜胄,露出一张洁白无瑕的脸庞。
那一阵悸动,终是变成了良久的沉默。
也正是在那一刻。
嬴稷才是清楚的明白。
他的武安君,不会回来了。
“白淑,你至咸阳宫,欲何为?”
白淑重重拱手:“欲投军。”
叹息一声。
沉默良久。
半晌,便是一挥手。
一把佩剑,已是递到了白淑之手:“莫要辱没此剑。”
一切言语,皆在其中。
时秦昭襄王五十一年。
燕军犯境,赵将庞煖领兵大败之,夺被燕所占之代地、鄗城。
魏兵犯境,赵将乐乘、司马尚领兵大败之,夺被魏所占赵南地二十余城。xiumb.com
齐兵犯境,赵将李牧领兵大败之,夺被齐所占赵东地三十余城。
六月。
将军摎领秦军二十万,攻韩。
八月,赵国,邯郸,廓城。
“听说了吗?李牧将军又领兵大败齐军,夺回我赵土三十余城呢!”
“李牧将军真神勇也!天佑我赵国啊!”
“光是五月以来,我赵国便夺回被诸国所占之一半国土!待以来日,我赵国尽复矣!”
嬴政走在偌大的邯郸城中。
目光投向四周。
四处皆可见得赵人的脸上,那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既于秦盟。
赵国实力大增。
短短数月。
便屡败诸国。
夺回大片赵国故土。
他还记得。
当初自己兵临邯郸城下。
当赵丹受降,撞剑而崩之时。
那群匍匐在自己面前的赵人,是何等的模样。
绝望、麻木,悲痛……
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希望。
而眼下。
数年之后。
邯郸城、赵国,早已是物是人非。
那些绝望和麻木开始消散了。
曾经身上的伤疤,开始逐渐愈合。
阳光和希望,开始出现在了每一个赵人的脸上。
嬴政就这般自顾自的走着。
小小的身影,却仿佛是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而他的到来。
很快。
便是引起了周围赵人的反应。
时间可以抚平伤痛,扶平仇恨,抚平一切。
但至少。
不是现在。
自长平一战后。
赵秦两国之间,便注定没有和好如初的那一日。
赵人和秦人之间,早已视对方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这种仇恨。
仅仅靠一个盟约,还远远不足以抚平。
于是乎。
在赵国。
尤其是在邯郸。
身为秦人的嬴政,自然便成了异类。
嬴政居于自家外祖之府。
至邯郸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府上便经历了失火、被砸门、抢掠……
如此种种,不下十数次。
虽报得赵国。
然赵国朝野,虽口头答应,定追查贼人。
然而到头来,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查无此人。
便是一句随便推一人出来,抵罪了事。
是否如此。
谁知道呢?
至少嬴政并不大关心。
或者说,自踏进邯郸城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知晓了在此地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稚子,是秦国人吧!?”
“呸,小秦狗!”
“吾恨不得一剑杀之,以泻吾心头之恨!”
“别冲动!眼下秦赵两盟,若杀之,便是坏我赵国大计!”
“唉,什么秦赵两盟……不过是秦虎狼之计,以我赵而击之列国,则其坐收渔利也……”
“兄所言极是,眼下趁我赵独战三国之际,那秦国起兵二十万伐韩,韩国上下,皆为之惶恐,恐有覆灭之危!”
“局势如此,为之奈何?”
“呸,此狗命且先记下,待以来日……”
见得周遭那一张张充斥着恨意的脸庞。
听得那一声声恶毒的咒骂。
感受着周遭投过来的漠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
嬴政如故,大步踏前。
及至府中。
还未说些什么。
外祖便是匆匆而至:“政儿,缘何此番又复出府!?”
“府外赵人,皆仇于秦,若有歹人,难免……”
话音未落。
这边嬴政却是抬头,嘴角带笑:“外祖且宽,纵有歹人,亦不能奈何于政。”
说着这话的时候。
嬴政的目光,望向远方。
一队作常人打扮,却隐持刀剑的男子四散化入人群中。
并非是秦国派来的暗卫。
而是赵国所派。
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
赵国可以忍受嬴政遭受责骂,侮辱,排挤,仇视。
却唯独比之秦国,更不希望嬴政出得丝毫差池。
而这边。
嬴政外祖也是无奈摇头。
望得这个成熟的简直不似个孩子的外孙,便再不复说些什么了。
半晌。
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便是取出一锦帛,而至嬴政之手:“政儿,此番至秦国,有一书信于你。”
“书信?”
嬴政抬头,面带诧异:“可是父亲母亲之信?”
外祖摇头:“似是一唤白淑之人?”
嬴政了然。
也不犹豫。
当即便是接过锦帛,便展开。
书信很短,不过寥寥数语:小鬼,姐姐今日投军,攻得韩国而去。三月不见,将离咸阳,甚为想念。汝于邯郸,当自安稳。记得,多多吃饭,快快长大。
姐姐,很快便高头大马,赴得邯郸接于你去。”
看罢。
嬴政默默的将锦帛折叠齐整,置于袖口。
凝望西方。
神色,却是罕见的带上一丝怅然:“傻姑娘,为何还是踏上此路呢?”
“何苦……”
与此同时。
韩国,阳城。
“禀将军,我军斩敌四万众,阳城已克!”
身为裨将的王翦,拱手而立于主将摎面前。
三年时间。
曾经还稍显青涩的少年秦将,如今已褪去曾经的青涩。
更显老练,初具大将之风。
主将赵摎点头,很是欣慰的见得面前的望见。
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沉声道:“多亏王将军以围三阙一之计,韩人畏我军威,多弃城奔亡。韩军方寸大乱,便给我军拔城之机。”
“否则,若要拿下阳城,定不会如此简单。”
面对赵摎夸赞。
王翦却只是摇头:“非王翦之计妙,徒以韩人而畏我秦军之威。”
而赵摎见得依旧谦逊的王翦,只是轻笑:“王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你以年少,便初具大将之风。”
“阳城一克,我军兵锋一指,待破得成皋、荥阳,韩之新郑,便乃我秦国掌中之物也。”
“此番你年纪轻轻,便立此大功,我王必悦。日后,当比于武安君也。”
提及那三个字。
王翦低头,原本脸上的喜悦之色,也是散尽。
沉默良久。
缓缓摇头:“大秦,唯有一武安君也。”
而后。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便是径直一拱手:“将军,此番战罢,王翦些许私事,此后之庆功宴,怕是不能参与,还望将军恕罪。”
赵摎微愣,随后便是关切道:“王将军可是身体有恙?前番激战,你冲锋在前,莫非……”
话还没说完。
王翦却只是摇头:“王翦无恙,谢得将军关切。”
赵摎这才是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此战前,你执意来此,若有差池,本将不知何颜而面王龁将军……”
说罢。
便是摆了摆手:“王将军便有私事,便不必参此庆功宴,本将准了。”
王翦再谢。
而后。
及至自己营账旁。
却是并未进入。
而是径直踏入旁边一账。
待撩开营帘。
果不出其然。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狂吐不止。
其盔甲、铜胄,还有紧握的佩剑之上,皆沾染着淋漓的鲜血。
似乎整个军营,都因此而充斥着浓浓的血煞之气。
王翦面色微变。
忙是上前扶将而起:“白……兄,可是负伤?”
很明显。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投入军中,一道参于此战的白淑。
半晌。
白淑深呼一口气,似是缓过神来。
面色依旧煞白如雪,朝着王翦缓缓摆手:“我无恙。”
神色紧绷的王翦听得此言,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再望向面前的白淑。
沉默片刻。
一向是不善言辞的他,还是沉声道:“白兄,若不适,可归咸……”
倾刻。
便见得方才还一脸狼狈的白淑抬起头来,满脸郑重的望着面前的王翦:“王将军,凡我大秦,若投军者。不战而逃,便为逃兵,按秦律,当斩!”
王翦略带慌乱的解释着:“但是白兄你不一样,若语我王,想必我王定会……”
话音未落。
白淑脸上神色欲厉,言语间已然是带上了斥责:“王将军!你乃我秦之将,莫不知,凡投军者,无论身份,皆一视同仁!”
“此刻,白淑不是白淑,而是秦军一小卒也!”
王翦见得满是认真的白淑。
恍惚间。
却是将思绪回到了数年前,初见白淑时的模样。
不过数年。
眼前之人。
当真是王翦所认识的那人么?
无奈的摇了摇头:“那白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便是王翦,也难以顾及。望兄,勿自珍重。”
说话间。
却又见得。
白淑摸索着。
自一旁取过一袋,递于王翦面前:“王翦,你且说说,这些够我得何等爵位?”
王翦迷茫。
在他看来。
似白淑这般初上得战场的新丁。
能保回一命,便属不易了。
更别说,是有所斩获了。
但此番看来。
白淑这个女子,于此战竟然有所斩获?
“我秦法已规定,斩一级,赐一级公士之爵,得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一人。斩三级为上造,斩七级为簪袅,十五级为不更……簪袅之后便可为十夫长,脱离士卒之位……”
带着好奇的目光,王翦直接望向了白淑手中的袋子:“此战,莫非白兄斩得一级,如此一来,便可得上造之……嘶!”
话还没说完。
王翦突然是愣住了。
整个人头皮发麻,是忍不住的一阵战栗。
眼睛瞪得溜圆。
见得袋中密密麻麻的耳朵。
咽了口唾沫。
望向白淑的眼神,已经是如同怪物一般。
“白姑娘……你……”
浑身沐浴在鲜血中。
此刻的白淑,终不复从前。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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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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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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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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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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