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弟弟的为难,一边是好不容易娶到家的媳妇,肚子里还揣着自己的儿子,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姐姐,可是没有了姐姐自己还有妹妹弟弟还有爹和娘亲,而媳妇呢?儿子呢?唯独这些是不能失去的。
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远远地走开。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就好了,不是吗?良心上过得去,因为我不知道啊,我不在现场场啊。
他不知道是自己在骗自己还是在躲避着自己内心那残存着一点点的亲情。
总之,哑女在家里只能见到耀武扬威的弟媳,很少见到自己的弟弟。
就这样,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了。
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可是再加上生活上的不如意,生生地拖成了迁延日久难愈的湿病。
她的弟媳有一天对她说道“姐姐,我一向尊敬你,也知道你为这个家做了很多贡献,可是你的大侄子快要出生了,你总不能死在这座院子里,对不对?有阴气对小孩子不好的。我嘛,你骂我我都无所谡,可是你的大侄子可是你们家的人啊。”
她明白她这是拿着小孩子的生命撵她走,她如何能不走?她爱着她的家人啊,小的时候是他们站成一排一排地目送着她穿着大红的簇新的衣裳上了那辆不知道要驶向何处的马车。
她永远记得她坐在车上,十三岁的她,听着车轱辘辚辚转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她一声一声地记在心里,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把家与她的距离拉远了。
她既开心又难过。
她好想扒开车窗的帘子再回望一眼那些朝朝夕夕相伴的兄弟姐妹,可是她没有。她知道她再看一眼,或许就会哭着下车,或许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她告诉自己不许哭。
所以当别的女孩子躲在角落里暗暗抽泣的时候,她的心却像乐开了花儿一样开心。
她说有钱赚有什么不好?有饭吃有什么不好?还有新衣服穿,还有人教识字,还有人像公主一样地伺候着呢。
她觉得这一切都很好。
直到她认了字,偷偷地看过一些书,她知道了“羞耻”这两个字,可是此时的她已经回不了头,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按时按月地给家里捎去银子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了。
她已经无力反抗命运的安排了,她唯一能稍感安心的便是那一排高高矮矮的身影在她的灵魂里扎了根,她爱他们,如果用她的牺牲能换来他们的衣食无忧,那又如何?
她渐渐地长大,长大后的她也想要自己的爱情自己的王子,可是那骑着白马的王子怎么会多看一眼如此狼狈的自己呢?
她不再奢望,不再渴求。
当所有的过往只剩下回忆的时候,怀旧是她永远的财富。
当她怀念的一切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颓然地发现怀念永远活在记忆里比较好。
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抱着自己那床刚刚洗过的散发着太阳的气息的锦被一步步地挪出那家她这辈子再也进不去的大宅院了。
她来的时候尚有弟弟站在门口对她笑脸相迎,她走的时候,只有弟媳那不甘的、询问的眼神目送着她离开。
她的脑中时不时地响起弟媳时而温柔时而凶猛的话语“姐姐,你在飞凤楼那么多年真的什么都没积攒来吗?不是说从飞凤楼出来的姑娘金满身银满身的吗?所说飞凤楼的姑娘一般人都没机会看到的,姐姐莫不是骗人的吧?”
每每说到这里,她都很生气,可是再生气她都只能强装着笑脸,不言不语地解释着“那是那些姑娘们在自己还受男人追捧的时候悄悄攒下的,大把大把的银子都是进了老鸨的腰包,姑娘们能够得到的只是那些公子哥儿们体己给的零花钱罢了。稍微珍贵一点的物品都要上交的。你知道姐姐我这些年攒的银子都如数交给家里了。”
每每她这样解释的时候,她的弟媳总是一脸的不屑“姐姐这话说得有点点不妥,我也是拜见过爹爹和娘亲的人了,姐姐是对家里有所贴补,但是也不全像姐姐所说的那样啊。这宅子如果不是你大弟弟自己努力能挣来吗?当然挣不来的。再说了,真要如姐姐那样说的话,为何只有大弟弟买了宅院呢?而且还只是普通的宅院。”
每当这个时候,哑女只有在内心里长叹一声,她无言以对。她该怎么说呢?只能怪自己的无能为力了,弟媳说得并没有错啊。
后来她离开这座宅院的时候,她努力地告诉自己要忘掉这里的一切,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就这样,她抱着锦被来到了琉璃城最为繁华的大街上,她抱着锦被,蓬着散乱的枯黄的头发,双眼无神地跟在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她,指指点点,她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的嘴角还挂着因为生病而时不是流出来的黄色的液体。她像一个傻子像一个呆子一样,不去看人,也不开口说话。wWW.ΧìǔΜЬ.CǒΜ
她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怕自己死得无声无息。
如果人有轮回的话,她不想让自己下辈子还过得这么凄惨。
所以她来到大街上,她多想开口求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求他在她死之后请为她收拾棺椁,她不想做一个孤魂野鬼,找不到来世的路。
可是她开不了口,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人诉说自己的苦难,会不会得到的是非难和那似笑非笑的质疑?
她的嘴唇颤抖着,她的眼泪放肆地流着。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她只听得街上很吵,嗡嗡的叫声一片,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听不清才好,才能不去管那是不是嘲笑或者同情,不,同情?她从来不敢奢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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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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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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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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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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