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呆呆地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徒弟像鸟儿一样欢呼雀跃着离开了。
他犹记得那年,他背着竹篓在谷山一带寻找灵芝,那是一种上好的野生菌,可养生可治病,唯一的缺点就是非常稀少。而他幼时便执著于医学,喜欢花花草草,喜欢药香。从他治愈第一只鸟儿开始,他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拨了。能够挽救万物生灵的生命,这该是多么神圣的使命啊。
这种荣誉感,这种骄傲让他心无旁骛,他没有恋爱过,没有过喜欢的姑娘,甚至除了给病人治病,常年以来他不曾下山。
他原本是琉璃国的人,只因为谷山山脉绵长,气候特殊,药材众多,于是他带着书,背着竹篓,就这样像野人一样来到了谷山定居。
年轻的他每获得一点医学上的心得便急不可耐地要到世人面前一展拳脚,所以每七天一个轮回,每七天他都要抽出一天时间来去山下为村民治病,风雨无阻。时间长了,慕名前来的外地人也是络绎不绝,而他更是来者不拒。
他不收钱,因为他没有用钱的地方,一个人醉心于自己精神世界的满足,衣食无忧的情况下,是不会再对生冷冰硬毫无感情的金子银子有多深厚的期望。
直到那一天,大雪纷飞,给谷山披上了银色的外套,像婚纱一样轻盈盈地横旦于天地之间。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山下,他的竹篓里背着晒干的治一些伤寒、风湿、温病的药材。
可是当他来到山下的时候,他的第一个病人不是人,而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兔
小白兔受伤了,前面两只爪子软绵绵的,白色的皮毛之上偶见血迹。
那年他十七岁,那年她七岁。
她瞪着亮晶晶的眸子,问道“都说你是神医,你能医好小白吗?”
“它怎么了?”
“误踩了猎人下的捕兽夹子,两只腿的骨头都被夹碎了。我把它的血都清洗干净了。这几天不怎么流血了,可是小白,小白,它它也不吃不喝了。”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堕下晶莹的泪珠来。
那泪珠滚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的窝来。
“一只兔子嘛。”他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姑娘,他是吃兔肉的。可是看着那天真无邪的面孔,看着漆黑的瞳孔里希望的光芒,他终于不忍心了,谁愿意告诉儿童成人的世界里是有着多么残酷的生存法则呢。他也不过才十七岁,十七岁而已。
“求你,求你,救救它好嘛。”小姑娘眼蓄泪水,欲落未堕,任谁见了也不忍心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要求。
很显然他也答应了
他在雪地上铺开一块布,仔细地查看了小白的伤腿,。
两条前腿的腿腕处,应该是锯齿样的捕兽夹子硬生生把骨头都夹碎了,这样的夹子他也做过。那也是在山里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他只能猎些小动物来裹腹了。
他小心地拿出三七粉,再拿出一些糊状的草药贴在小白的断骨处。
他站起身来“应该会好的,不过至少十天不能让它过多走动”
“啊,真是太谢谢你啦。”小姑娘破涕为笑,“你真是厉害。”
听着这样的溢美之辞,他的心里却暗暗叫苦,这些药得来很费力气,救人都怕不够,偏偏自己一时心软,拿来救了一只兔子。
那小姑娘把小白放在自己怀里左亲右爱都不够,她的头发娇俏地在额前蹦来蹦去。
未了,她像风一样跑开,朝着他大声叫道“神医,我叫无岫,云无岫哦。”
至此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一生,不知道他曾经救过多少人,不知道他曾经帮过多少人,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唯独这一次,让他深深地把“云无岫”三个字牢牢地记在心间。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恍然间经年流逝,他在山中的岁月突然变得漫长了起来。
因为有一次他给一个人看病的时候,听到他议论提起了“云无岫”三个字。
他留心地打听着,才知道了关于别后经年她的一些状况,而这些事讲得人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心疼不已。
他犹记得那年白雪纷飞,那年小姑娘哀求的眼睛,那年小姑娘抱着受伤的小白兔一蹦一跳走开的样子栩栩如生地再现脑海,“神医,我叫无岫,云无岫哦”。
他一边帮别人施针放血,一边听着别人带着嘲笑的口气说道“小时候,我想与父母结亲家,她的母亲把她看得像宝贝一样,无论如何就是看不上我们家,现在可倒好。哈哈哈”
他扎针的手,头一次,微微的颤抖。
那人继续接口说道“谁知道,十年了,风水轮流转,原以为能成凤成龙的姑娘却成了人家不要的破鞋。她以为她傍上二王子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她以为她出卖了她的哥哥就能帮助二王子夺得王位?真是幼稚。”
“是啊是啊,现在她全家都被斩草除根了吧?不知道二王子是不是念旧情放她一马呢?”另一人附合道。
啊,全家都没了。无心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楚。那她要怎么过?这一辈子那么漫长,她要在负疚中过一生吗?
他什么也没说,匆匆地施完针,蹒跚地走开。
离开的时候,他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沉重得他真的宁愿世界上有两个云无岫,别人口中的云无岫绝对不会是那个身着一身粉红色的衣服,皑皑白雪映衬着她娇嫩的脸庞。
一定是搞错了。
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家里仆人早已点起了灯。
是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才可以置办家业的呢?哦,对了,从见到云无岫那一天,他的身上穿着干净的麻布衣服,他第一次觉得他应该置一座房,买两亩良田,做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少年。
于是置房置田,他想拥有男人应该拥有的一切。
于是他有了宽敞的庭院,有了仆人,可是唯独没有她。
现在他坐在窗前,他的心里郁郁不乐。
直到仆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少爷,有,有,有人救见。”
“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何苦在回忆中沉沦呢?”他这样宽慰自己,站起身,收拾起夺眶而出的眼泪。www.xiumb.com
“告诉他我就来。”他吩咐仆人道。
大堂里,一个人,浑身血污,一双眼睛又是阴冷又是绝望。
“你就是无心神医?给我点药,我受伤了。”对方不客气地说道。
“你是?”
“你不要管我是谁,我要药,你给我就是了,给了我我就走。”姑娘的嘴唇发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你是……”无心哽咽了一下才勉强说出那个字“云无岫”。
对方刷地抽出长剑,横亘在他的喉结之处,“你知道认出我了,你就必须死,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
她上下牙齿不住地触碰在一起,这样让她的整个嘴唇看起来不停地哆嗦着,她的手也开始颤抖。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伤得很重,没有一年半载你很难再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心疼地看着她,“十年前,我帮你救过你的小白,今天我依然会帮你。”
“是吗?我记得小白,可我,不记得你。”她执拗地不肯把剑放下。
“我不怕死,人嘛,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死在姑娘剑下,我无心毫无牵挂。”无心的心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作悲痛。
她只记得小白,不记得他。
是啊,凭什么要记得他呢?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
她终于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她的剑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的手快握不住剑了。
终于她倒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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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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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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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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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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