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葛朗特第三十五层
城镇主街区「密歇」以北
——「迷路森林」
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明明是平安夜,但这个季节的天候,约莫是对恋爱一事抱持着敌意,进而极为抗拒的苦大仇深类型的‘人’设,所以这才下起了这场风雪。
到达「密歇」的「转移传送门」广场时,雪如是枯竭的水龙滴延下来的断续水线,入眼的却尽是风霜里依偎牵手着的情侣。
平慎渡双手插兜,沿红白色的雪街,留下一排沉淀着微光的脚印,逐渐走出主街区。
在这一层北部的广阔森林地带,有着一棵树形弯曲的枞木,令他联想起安徒生的《枞树》,是一篇不怎么童话的童话。
值得庆幸的是,桐人不用在今晚心怀‘死意’地寻觅着它,他和幸也不是原来的境地,所以才说值得庆幸。
迪亚贝尔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发声,见是平慎渡,神色一紧。
“慎渡君——”
平慎渡瞥了他一眼,“迪亚贝尔,今天不是攻略组的‘特例假期’么,怎么还能在这里遇上你?”
“咳咳,”骑士先生他在嘴巴前握着拳,试图转移换题,“今天很难过吧慎渡君,毕竟一个人可牵不了她们的手。”
“……感谢关心,”平慎渡都不用怎么猜都知道他什么目的,“复活道具只有一個而已,桐人也会出手。”
“你们都知道了?”
“兜售这个情报的「情报商」有很多,但能给出精确到这一楼层位置的,除了「老鼠」阿尔戈还有谁?
顺便一提,这个情报的最初来源,其实就是我。”
“真是无良的‘黑心商家’啊……”迪亚贝尔直呼上当,“指慎渡君你。”
“如果不是我给出精确的情报,应该能少去绝大部分的竞争者。
你们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们一个可以与我‘同台竞技’的机会才是。”
这一番话,没有丝毫做伪,平慎渡很是坦然;骑士先生则一笔带过这个话题。
“伊格似乎也找到了这里……”
平慎渡毫不惊讶,这段时间也见过很多疯狂在「情报商」处,收集复活道具的各种相关讯息的玩家。
他只能感慨一句:“那么,希望他、他们不会得到那个复活道具吧。”
“为什么这么说?他想要复活好友的心,应该不是错误的……”
“很多人都想试着挽回,然而残酷的是,那个道具具有唯一性。”平慎渡又说,“伊格和欧克,只是千千万万个悲剧的其中之一。”
迪亚贝尔想起了数月之前,平慎渡和希兹克利夫那场决斗的起因,“还有一个尚未成立的悲剧——诺提拉斯君和尤娜小姐。”
“不谦虚的说,是我横加干涉救下了他们,但诺提拉斯最后选择‘独立’而不再倚靠别人,我是为他高兴的。”
他还是头一次听平慎渡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没能忍住笑了出来,但这并不是耻笑,而是一种接受某些反差后的肯定。
“可以挽回的‘悲剧’,便不成其为‘悲剧’了……”骑士先生敲了敲他腰间的剑。
略有留意的平慎渡却说,“很多时候,是否是‘悲剧’,大多取决于当事人自己的选择。”
“迪亚贝尔,还记得茅场晶彦从一开始就和我们说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么?”
迪亚贝尔感觉有被内涵到,“嗯,记忆犹新。”
“在冒茅场晶彦所告知的众多‘规则’里,其中就有一条——当玩家在这个世界死亡后,NERvGear就会发出直击大脑的微波;
试问,现实中已经脑死亡很久的人,又会以什么方式重新活过来呢?
这是个从始至终都很清晰明了的道理。”
“……”
迪亚贝尔经这番提点,低头沉吟思索,方才意识到这一事实,“也就是说……那个传闻中的复活道具,其实是假的么?”
平慎渡否定了迪亚贝尔这样的说法,“也不是,茅场晶彦、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他们并不是喜欢开这种‘低级玩笑’的人。”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迪亚贝尔,在HP被彻底清空的情况下,我们被公平地赋予了破碎前最后的弥留时间;
大概一十五秒,想要救下濒临死亡的人,只能在这短短的一十五秒之间。”
一想到很多玩家都是为了补赎过去才等来如此效果的复活道具,迪亚贝尔的表情甚是苦涩,“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有意义的道具……”
“希望坍缩成绝望,也就在打开它的一瞬间。”平慎渡则平静地回答。
迪亚贝尔显得垂头丧气,“经慎渡君你这么一说,我都要失去争夺这个复活道具的心情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迪亚贝尔。说到底你们大费周章地收集消息,是出于什么目的?
前线的攻略军已经无法沦为‘配角’,而本来就要面对这些的前线攻略组玩家,根本不应该心存‘侥幸’。”
“杜绝一切希望,却还要拼命在绝望中挣扎逃生——慎渡君的思想总是如此富含悲剧色彩。”
平慎渡露出他的自信表情,包括那不变的招牌式的淡淡笑意,“但迄今为止我都没有经历过悲剧,不是么?”
“反向的「Murphy'sLaw(墨菲定理)」。”很恰当的评价,迪亚贝尔越发感受到平慎渡的了不起。
当平慎渡向前再走一步,迪亚贝尔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也是「迷路森林」的设定,树木并列而成国际象棋的棋格,这片广阔林地,在踏入后每的一分钟后,就会切换一次脚下棋盘方块连接着的地域,最后就会出现此等同伴突然消失不见的情形。
哪怕是部属众多的「KING」,有时也会陷入无人守卫的尴尬境地,正如平慎渡现在这样子。
不过他足够幸运,亚丝娜她们在这有着特殊意义的一天,都在彼此谦让着自己。
她们不可比拟的温柔秉性的缘故,并不想让他难做,毕竟他也不像伊藤诚那样,有着可以四分五裂的身体,是故也无法在今晚各自陪伴在她们身边,最后就显得仅且只有只有一个的他,很是‘多余’。
平安夜的零时,在那棵弯曲的巨型枞树下,有一体特殊「MOB」在此刷新。
契合着圣诞平安夜的氛围,与主街区「密歇」红白配色的街景一样,是手握礼物布袋,身着圣诞老人服饰戴着圣诞帽的强力BOSS。
但它的面容并非是圣诞老人那般的和蔼可亲,反倒是丑陋无比、猥琐至极——「NicholasTheRenegade(叛教者尼古拉斯)」
按照攻略组约定俗成的‘规矩’,掉落物归自由掉落者所有,且因为平慎渡和相继赶到的各个具有‘权威’的公会长在这里,所以没有出现什么一些‘以势压人’的恶劣行径。
「沉睡骑士」、「荣耀骑士团」和「血盟骑士团」的成员都有参与,但比之守层领主攻略战时的精诚合作,这种时刻倒显得‘勾心斗角’起来。
只不过这场争夺战的胜者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还魂的圣晶石」依然出现在桐人的个人物品栏里,得知它的效果的桐人没有暴露出去,而是在和平慎渡打过招呼后,带着幸默默离去。
拼命战斗却落了个空的伊格抱着借来的长剑瘫坐在巨型枞树下的雪地里,这时雨雪已停,风只稍稍簌簌而已。
他在泥雪上写下好友欧克之名,又仔细地抹去,像是在埋葬无处安放的魂灵,是欧克?还是他自己?
不得而知……
只是伊格仰起了头,听树梢“喀哧——”一下,是不堪重负的声音,一大蓬白色细雪当面坠下,像是奚落的打击。琇書蛧
但他却轻轻笑起,仿是和那无法承载树梢雪重量的细枝,最后释然般的卸去,而保留断去一截的痕迹。
此时,一双略带温热的手蒙住了平慎渡的眼睛,是不同以往的芬芳香气。
“慎渡君,猜猜我是谁?”
“嗯,有着在上下一白的雪夜候车间内,尽管微冷,灯光反而能照进人心的温暖,是亚丝娜。”
由衷的欣喜涌上心头,平慎渡刻意用玩笑来抑制、掩盖住可能表露出的这些那些。
“正确——”
身后的她的手从他的眼帘移开了,只是眼上的温度刚要消去,后背却是体验到远胜于此的那份温暖与柔软……
“米特,为什么不否定?”
平慎渡不明所以,。
“我是亚丝娜呦~~”
在背后抱着他的她,此时此刻尽显娇俏而不吃味,是与平慎渡玩笑着的语气,然后又补充说:
“因为慎渡君在这里…所以我很轻易就能找到你……”
见平慎渡定定地看着自己,米特还以为他在胡思乱想着些什么东西……
于是她把其中的事说与他听。
“她们把机会让给了我,要是我表现得太过逊色可不行。”
说起来,他和亚丝娜、绮兹梅尔都已经有了事实关系,虽然也米特,但到底
“啊、被你们找到了。”
平慎渡握了握环在他腰间的手,然后转过身去,也不在意还未离开这里的其他人的注意,将米特拥起,重重地吻了下去。
低了平慎渡小半个头的关系,米特的脚尖踮起,以回覆他毫不含蓄的唇语。
分秒的走字很快,两人浅浅的分开。
整个身体仍还前倾着倚靠着他,对旁人全然熟视无睹,米特以她带着温润馨湿的檀口,向平慎渡问说道:
“嗯哼——‘被我们找到了’这样的说法……慎渡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乐衷于这种‘游戏’的呢?”
平慎渡的双手扶上她绝无纤毫赘余的细腰,又在她的薄唇上轻轻点啄一下,后才耐下心来,“大概、是从隐隐约约的期待开始的吧。”
“我却觉得‘期待’这样的词眼,和慎渡君没有多少瓜葛。”
“为什么?”他倒好奇起来。
“因为一直以来,凡是慎渡君想做成的事就如同言出必践一样都全数达成了……
于是,慎渡君就成了赋予别人期待,为别人‘造梦’那样的存在……”
不知为何,听着她这样的言语,她的呼吸似乎有了些迷幻色彩。
米特不曾掩饰她的点滴喜悦,“不过,能让慎渡君心怀期待,心里有了点非同一般的感觉。”
扮演的角色好似颠倒了过来,可现在平慎渡不讨厌这样的体验,浮泛的心反而慢慢沉静,“虽然但是,我向来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心里住着「怪物」的慎渡君,只是口头上谦卑而已。”
米特微笑着,肆意的揭开了他的面具……
“今天我要吃了你。”
平慎渡抚摸着她的侧脸,淡淡的说,然则可是,她没有把这话当做作弄式的玩笑话看待,自然,平慎渡也绝不是说说而已。
“嗯……”
米特的回应轻不可闻,但她紧紧环抱着他的手臂在无声说明,高洁如她,清丽如她,此时的她反而不像是她,但终是为他开放的花。
取出一枚「高级传送水晶」,平慎渡带着米特于下一瞬离开了这里,去到他早就看中的「花之庭园」——第四十七层主街区「芙洛莉雅」的庄园里。
各色鲜花围拥着一块轻柔伏倒的草甸,薄透的轻纱从玻璃庭院的穹顶交替垂落,宛若凌时盛放的晚昙,‘花瓣’相互交错着,构成离地的摇篮。
一轮传送阵的光纹在花群中显现,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似乎也带来了几丝源于这个时节的、那片「迷路森林」细簌的冬冷空气,它们的冷冽,摧散了数十蕊娇艳的蓓蕾,随风逆卷渡入薄帐床里。
这里温度宜人,没有雪迹,从枞树下带到这里的雪砾无声消散成水,沁在米特的衣裙间,更似是在滋润着这株无比瑰丽的高岭之花。
平慎渡试着询问低头不敢看他的她,就连多次亲吻也不曾如此表现,是极为少见的她。
“喜不喜欢这里?还是说…要换到「窝鲁布达」的弧面海na……”
平慎渡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她封住了嘴,谁能想见,羞赧到了极点的米特会‘反将一军’?
只是她很快便软了身体,颇觉有趣的他顺势把她横抱起,置于花田之上的软帐里,轻身俯嗅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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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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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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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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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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