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种梦中梦的感觉确实奇妙,本身是疲累得沉睡过去,意识却还叫你清醒着。
在他清醒着的意识里,还播放着有关他前世,宛如实况似的梦境,让平慎渡可以津津有味的品味着其中的感觉。
简述而言,他前世的人生其实很短暂,不过十几个年岁,其中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冷气充盈的私人医院里度过的。
他其实和‘笼中鸟’没有区别,‘笼中鸟’会因为被放归自然而心脏破裂而死,那么他这只‘笼中鸟’其实也是如此。
犹记得亚丝娜和米特都曾说,他总是平静得像個「怪物」,但在平慎渡看来,这其实不能怪罪于现在的他,这是源自他前世的‘一脉相承’。
前世的他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体面的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和死法,还营造出一副积极乐观、热爱生活,在别人眼中完全无可挑剔不可指摘的理想样子。
当然,这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他用尽不可多得的余生,循序渐进演绎了多个自己,先是懵懂懂事让人为此伤心落泪的自己;再是平静得没有感情波动,面无表情的自己;最后才是让人惋惜的完美少年。
归根究底,一个能将自己生死看得这么淡然,甚至还有兴致对自己的生死‘指手画脚’、大胆规划的人,即使面对多大的波折都好,哪里还有什么不平静的理由。
前身不健全的人生,意味着他畸形的长成,在此过程中,他丢失了绝大部分的感情,绝大部分的‘赘余’,以至他凉薄的性情。
问:如果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对你灿烂的微笑,你会是什么感觉?
有人会觉得他可怜,并回以心疼的微笑,这是出于感性;
有人会急忙躲开,生怕避之不及,这是出于理性;
有人则是看开了的,打声招呼便过去了,这是无所谓。
不论哪一种,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伤人伤己的作用,所以他选择没有情绪地回应身边的人和物,这样至少没人愿意打扰他,也没人再在他面前露出各种各样的好与坏的表情了。
或许可说,无声的疏远和拒绝,才是保护自身的良方,是故,他为自己披上的保护色,即是透明。
在逆向走字的怀表显示的时间还很充裕的四五年里,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余生最后的两年,他则用来塑造一个完美的自己,包括讨得所有人的喜爱,以及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刻苦优异,这场时间持续颇久的‘表演’过后,自然赢得了很多人的赞扬和喝彩。
他的目的,只是想和世界好好地做个畅快的割舍和诀别——什么都接受,什么都不拒绝,惯会逆来顺受,这样其实也很讨喜。
戴着拾音的姐姐将生命终结的一个大概期限,坦言告诉了他,而他则把他最后的时间,设成了怀表的倒计时。
在它即将走完之前,他设计好了后面的一切,并将自己生命,以自觉有趣的方式,结束在了那随机数一般的,没办法预期的最后十几天里。
生命的长短,从来没有一个确凿的数值,就跟它可以随时产生,也可以随时结束的意外一样难猜难测。
不过命运和他大开玩笑,或者更像是亏欠和补偿一般,给了他第二次人生,而且这次人生,目前为止还要比上次来得长一点,至今让他都没有什么实感。
就跟亲历了一段电影剧情一样,即使过程再怎么揪心难受,阵痛之后,就只剩下一些索然无味的怠慢感。
付做过往,回看平慎渡的如今。
同样的童年、少年时光,生活体验却截然不同,可惜的是,再怎么希望摆脱以前的自己却也难如登天,连同唤醒这一世的天真和幻想也是——如果没有保留着前生的记忆的话。
天差地别的两个前后世界间的距离,与现实和「SAO」的差距同是如此,难道说他还得在这里经历第三人生?
这样的想法一经泛起,平慎渡便觉莫名其妙,没完没了的重复没有实际意义。
前生已然谢幕,此世还未完结。琇書蛧
若说还会怀念么,平慎渡大抵没那种感情,也没那种情绪,包括现在回头去看,已经很少很少……
很少很少有能打动他的人与物了,死去的自己如同蝉蜕,平慎渡脱胎其中,有以往的影子,但也不是全然照旧,经过一轮舍与得的他,现在还在成长。
……
这长梦很久,比每一次在幻想中演绎自己的一生都要长久,残留在身上的通感入木三分,醒来时俨然是落差颇大的空虚。
只是脸面一点一点的温热,仿佛是想化去他坚冰一般表情一样。
“欢迎回来,慎渡君……”
低头看他的亚丝娜,泪眼婆娑。
“亚丝娜?”
平慎渡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从梦中梦里回归了现实,可分明的是,他只是昏睡过去而已,却不知亚丝娜是因为什么,以致眼眸泫然的。
“这……是怎么了?”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凝涩,像是泪水半干后的感觉,莫不是在处于睡梦时,他已经哭过一场了?
“慎渡君已经睡了三天了,亚丝娜害怕你就这样再也不会醒过来。”
视界里出现了米特,她的面上,正为他的醒来,露出极大的欣喜与宽慰。
自第六层攻略战之后,居然昏睡了三天,纵使是疲累导致的,平慎渡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变得这么不堪。
平慎渡露出习惯性的淡笑,向两人致歉着,“这样啊…抱歉……”
“不是这样的——”亚丝娜的手伸来,突然攥紧了平慎渡的外衣,“慎渡君一定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对吧?!”
“哪里有。”
平慎渡不觉得‘回忆往昔’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自己」而已,他又并不看重。
“那为什么,入梦的慎渡君,会露出那样陌生的悲伤表情,会那样陌生的……没有掩饰地哭泣呢?”
亚丝娜榛色的眸子和她抓紧他臂衣的手一样坚持。
平慎渡的目光朝米特掠去,她的手不自然的握在另一只手的臂弯上,似乎也想知道原因。
“因为我把自己的数据更新了一遍,删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总归是会疼的。”
平慎渡抬手,以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以避免让亚丝娜和米特再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什么端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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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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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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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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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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