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厚云,地上薄雾。

  街角,竖杆上的红绿灯闪烁。

  少年着白衣一袭,嘴角有浅淡笑意。

  他将一枝向阳花置于路肩,然后走进痕迹斑驳的斑马线里。

  红色车影速动,白色灯光打眼,招揽一晚的飘摇。

  而后,一蓬刺目的血,溅入向阳花的金黄花蕊,散落在边缘的碎块玻璃,折射不间断闪烁着、却倏忽熄灭了的单一灯火。

  ……

  尽是青白的医院,向来有些似有若无的奇异味道,像是消杀病毒后的药液残留,或是充斥其中的冷气自有的冰冷感,但绝没有铁锈似的血腥气。

  冷白的白炽灯长年开着,地上是青蓝色的铺垫,转角弯弯绕绕宛如迷宫,左右开着一个个‘洞穴’,许多纷乱的影子出出入入,是现实感颇为强烈的游戏场景。

  稍显深入的‘洞穴’,顶上亮着一方会变换颜色的警示灯,来往于这里的人很少,时多时少常稀疏,却不曾断绝过。

  只是在这一切的尽头的地方,场景陡转。

  割据整面墙体的落地窗外,有株高大的柏木,自上楼探下常春藤,纱白的帘布在墙边拢成一束。

  少年静坐在一体素洁的床上,手捧他人转述伟人一生的传记,翻看着别人的从前。

  虚掩着的房门外,有人在窃窃私语,或急切张扬或缓慢低哑,但总归是压抑着声息,竭力不令里面的人听到的。

  实际上他们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于少年本身而言,对此全然是通透明白的。

  从单薄的衬衣口袋里取出一枚褪了色的怀表,按钮弹起保护内置精妙小巧机械元器件的金属盖,表盘上的时间精确到微秒。

  只是机械表盘上,各种仪表都是回头走着的,它计较着的并非当下的时间,而是逐渐归零的倒计时。

  少年就是这样,自打懂事记事之后不久,绝大多数的时光便是在这里度过的,以前的身体,还会像危险预警那样隐隐作痛,近年来倒是不会了。

  对此一般有两個解释,一则大概痊愈康复了许多,二则嘛……

  少年显然属于后者,大抵也决然不属于前者——这算是这世间,在这一小块青白地方里的‘共识’了。

  所以,怀表里的精准计时是他至此唯一能把握住的东西了。

  很多人知道自己的来处,可不知自己的归处,一般而言;

  很多人不知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处,忐忑来说;

  而少年知道自己的来处,或也知道自己的归处,这已堪称莫大的幸运了。

  “叩叩——”

  有人轻敲了门,然后走了进来。

  “今天在看什么书,还是莎翁?”

  “早不看莎翁了,在看名、伟人传记,以及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少年侧脸迎着沾附了些生息之意的自然光,浅浅一笑。

  询问的人愣了一下,不论是少年的笑,还是出自少年口中的文章名字,多年的学识积累经历,让他还依稀记得这篇短文的‘教诲’——如果不是出于眼前这个少年之口,这位‘来客’大概不会将它与他联系在一起。

  “你之前可不这样,就像那些评论家对欧•亨利文章的轻蔑一样,将他乐意的反转结尾称作‘奇技淫巧’和‘哗众取宠’,都不怎么轻易改口的。”

  来客一边说着,一边戴上了听诊器,手捏着拾音,挑开隔着的衣物,探在少年搏动的脏器位置上。ωωω.χΙυΜЬ.Cǒm

  “转换口味,看过极哀的悲剧,情绪一般就很难再受这一类的文章牵动了,如果再想感受多一些事与物,只能另辟蹊径。”

  “你这个年纪,心智稍微成熟了些。”

  “别人还有时间继续长成。”

  “……”

  来客不再说话了,只是专心察看着少年今天的状况。

  一会儿后,‘来客’摘下听诊器挂在胸前,与少年说道:

  “出去走看一下吧,记得从上月开始,你就获得自由许可了吧。”

  “嗯,我不着急,再等等。”

  “还等什么时候?”

  ‘来客’稍有些恼了。

  “夏天太热,晚秋的天正好。”

  “春夏秋冬你总该体验一遍……”

  “维纳斯雕塑就算缺了断臂,可没人说不美,还是黄金比例呢…”少年说着说着,又停下来,晃了晃手上的怀表,转口说,“也不必急于一时,时间我都还记着的,有机会的。”

  ‘来客’抢说了句,不让少年继续说下去,“别多想,之后还能见面的。”

  少年依然微扬嘴角,“嗯,之后还能见面的。”

  ‘来客’振作起来似的,把脑后松了些的高马尾重新束紧,凑近过来,用指尖点了点少年的脸,而后拿着夹历本板走出去了。

  ‘来客’走后,少年平静地看向窗外。

  常青藤和柏树是油然的碧绿,穿过叶间吹入房间的微热夏风,有蝉鸣。

  交叠在一起的蜻蜓,引来善变的天气,下起一场淋漓大雨。

  鼻翼收到被水滴溅起的泥土的腥,以及草植和花圃的芬芳味,然后被渐见隆重的雨势一一掩盖掉了。

  急匆匆的脚步在接近,又是两个‘来客’,只是衣着和先前那位有着明显不同。

  “雨后面会越下越大,还是阖上窗的好?”

  她们都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榻上的少年,不怎么想自作主张的样子。

  “嗯,打湿了窗帘、地板都不好,还容易着凉。”少年出售微笑,还乖巧地点了点头。

  “要不雨停之后陪你出去看看,印象里你应该没有完整的了解过这个地方吧?”

  没直接回答,少年只答,“这个季节过后,我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可以给你们写写信吗?”

  “到了这种时候了呀,恭喜——”

  像是祝贺可乐的事情一般,但缀着薄薄帘布的平滑帘杆上,还是有了几声卡顿。

  两个‘来客’各司其职,将几扇落地窗阖上,还回头与少年打趣着,“三两句话敷衍的那种可不行!”

  “啊,明明三行情书也蛮短的……”少年特意做出一副发愁样子,但‘演技’实在堪忧,倒显得讨喜。

  ‘来客’左右绕了过来,捏了捏他稚嫩的脸,说待会给他带些正经的书,少学拜伦、巴尔扎克那些贯以浪漫主义名头的生性风流。

  ‘来客’走后,少年收回目光,又看起了书,窗外有雨,窗边有常春藤,只是风没有那么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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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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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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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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