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感觉自己听错了,她颤着声反问,本握筷子的手紧紧抓着桌沿。
可听到的答案并无不同。
通话被挂断。
程岁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换鞋穿大衣,拿着手机,拼命往外跑。
可刚走到楼道口,两条腿就直打颤,她只能扶着墙,艰难下楼,但没走两步,腿一软,瞬间头重脚轻栽下去。
程岁几乎连滚带爬到路口,浑浑噩噩打了辆车,前往二桥。
高架桥旁边已经拉起警戒线,人群中有道缝隙,能清晰看见躺在担架上的人。
太熟悉了。
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是程岁拿到r国比赛奖金后,给买的新衣服。
程岁双眸无神,死死盯着那个人,一步步,踉跄着走过去。
最后,直接跪在了担架床边。
她垂眸看着躺在上面,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气息的沈慈安,缓缓向前伸手。
程岁去推她的肩膀,一点点加重力道,嘴里念叨着:“奶奶,醒过来啊,天亮了,怎么还不睁眼?”
没有回应。
她开始双手用力推,音量逐渐加大,急得不行催促着。
但手下的温度只会随着晚秋的风越来越凉,没有一点鲜活的气息。
程岁记不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被一堆手续推着往前走,好像去了太平间,又去了火葬场,又买了墓碑。
她只记得自己磕了好多好多的头,哭着喊了很多声沈慈安的名字。
但墓园松柏林立,却唤不到一声回应。
程岁浑浑噩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身上的白色睡衣早已变得脏污,脚下的拖鞋也不知何时丢了一只,本就被冻坏的双脚此刻更是无比僵硬。
她麻木向前,走去沈慈安的卧室,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两样东西。wWW.ΧìǔΜЬ.CǒΜ
一封信,还有一个存折。
程岁伸手,展开信纸,看向上面的字……
‘岁岁,你可能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但奶奶已经很老了,活这么多年该知足,不能继续拖累你。
奶奶知道你生病了,医院那边我给你报了脊髓配型,明天过去把钱交了就手术吧。以后要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奶奶很没用,不能给你留下很多钱,但无论以后岁岁过成什么样,都永远是奶奶的骄傲。’
程岁看完后,手臂陡然无力,任由其垂落,信纸从她的指尖缓缓坠向地面。
床头柜上有没织完的汽车挂件,墙角堆着没来得及卖掉的废弃水瓶。
难怪这段时间奶奶经常偷偷从医院溜走。
难怪不管她多晚回来,都能看到奶奶房间的灯亮着,想必当时正在织这些东西吧。
存折上,清晰显示着所存入每一笔钱的时间和数额,几百几千……
这一笔笔里,不知捡了多少个废弃的塑料水瓶,不知偷偷熬夜缝了多久的车挂件,才一共凑到了三万两千四百块。
程岁缓缓蹲下,蜷缩在角落,伸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一点点,逐渐用力,她望着屋子里的摆设,呼吸着奶奶残留的气息,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周遭静得让人发瘆,她的骨骼开始慢慢瓦解,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点静止,她好像,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仿佛,死在了今夜。
这时,一道刺耳的铃声响起。
她茫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早已碎裂的屏幕。
国外来电……
她没接,直接挂断。
对方十分锲而不舍,继续打着。
程岁挂断的动作逐渐变得暴躁,最后用力挥臂,将手机砸在墙上摔碎。
终于又安静了。
她低头,把脸埋在膝盖里,指骨用力到发白,紧紧抱住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屋子里传来连续不断的哽咽哭泣声……
与此同时的国外,陆厌将油门踩到底,左手攥着方向盘,右手拿着手机再给程岁打电话。
在不知多少遍无人接听后,通往机场的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运载玩具的货车,与他开的车直直相撞……
一声巨响。
各种毛绒绒的玩具散落一地……
…
翌日,程岁去派出所给奶奶办理死亡证明,亲眼看警务人员将身份证的一角剪断。
她捏着残废的碎片,茫然往外走。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她站在路边,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接下来的几天,程岁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眼皮睁到酸涩也无法闭上。
她沿着房间的地砖来来回回走,或者安静坐着,盯着一个地方看好久。
可当她出去时,又会看起来很阳光,脸上带着笑意,会在下雨天帮楼下的阿姨收摊,会给流浪的猫猫狗狗买火腿肠,她看起来十分积极,乐观。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什么都没有力气,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这种情绪让她很厌烦,她想甩掉,但无能为力。
就像是,背后无限放大的影子,要把她活生生吞噬。
她的心里仿佛生了场重病。
活不过来了。
海港市下初雪那天,是凌晨四点半。
程岁衣着单薄坐在天台的边沿,纤细的双腿贴着墙壁慢慢晃动,脚上没穿袜子,任由冷风和细雪将其一点点冻红。
六楼的高度,之前光是靠近就会腿软的不行。
但现在,她也不怕了。
程岁静静瞧着远处的天边,期待能看到日出,可她整整坐了两个点,也没看到一丝金黄光线。
今天,是个大阴天,压在她头顶的,只有密密麻麻的乌云。
她伸出冻得通红且很难回弯的手,拿起新手机,给陆厌拨打电话。
却始终无人接听。
在不知多少遍忙音后,她轻轻叹口气,哑着嗓子说:“陆厌…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在离开,我怎么什么都留不住啊……我好像无法自救了……”
话落,程岁眼睫低垂,眸里再无半分光彩。
她松手,任由手机从掌心滑落,坠向一楼。
冷风又裹挟碎雪往她身上砸,程岁静静盯着下方的街道。
仿佛看到了奶奶和妈妈在向她笑着招手。
程岁含泪笑着,她张开双臂,俯身向前……
坠入她们的怀里,就有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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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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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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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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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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