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贺峻被日光晒到脸上,不得已睁开双眼,从床榻上醒来时,刚想要撑起身,只抬起了脖子,就觉得脑子里仿佛被插入了一根木棍,用力搅拌了几圈,疼的几欲裂开。
旋即就重新摔回了榻上。
后脑勺又与木枕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咚,整个人顿时呲牙咧嘴的从床边翻了下来。
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显然不是他的家。
更像是一间客栈。
贺峻捶着脑袋回忆许久,这才想起昨天是和几个同僚一同去往迎春阁赴孔家宴请的。
但具体聊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觉得当时极为激动,连美味佳肴也未曾多享用两口,只顾着举杯畅饮了。
对了,他的几位同僚呢?
缓了好一阵,贺峻总算是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了,这才勉强的推开门去。
这果然是个客栈。
店内的跑堂正在楼道间清扫呢。
见贺峻出门,跑堂连忙笑脸迎上来:“公子醒了,昨日与您一同被送来的几位就在公子隔壁休息,送公子来的马夫还留了一封让我代为转交的信笺,让我今朝呈给公子呢。”
“公子稍作等待,洗漱的热水马上给您送来。”
不多时。
贺峻四人再次坐到了一块,看着面前桌上被打开的信笺都是一脸的苦闷。
信笺自然是孔家少族长差人留的。
内容也极简单,
昨夜酒宴结识几位兄台,实乃幸事,讷相见恨晚,北宗之难,得几位兄台襄助,定能迎刃而解,届时,定在府中设宴,为诸位兄台扬名——孔讷。
当这封信笺被展开在贺峻四人面前时,昨夜酒醉前的记忆瞬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般,仿若走马灯一般重现眼前。
自己吹下的牛逼,仿佛就像有回放一般,不断重现脑中。
要不是大家伙都半斤八两。
他们这回非尬的用脚趾抠出一座苏州园林来。琇書蛧
“贺兄,这海口已然夸下了,我等该怎么办啊?”
他们四人本就是苏州府破落了的寒门,要是真正参加科举,凭他们家中那点破败的底蕴,定是连金榜都上不去的小透明,要不是因为试科举,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回苏州府风光的机会。
虽然只是屁大点的笔杆子。
可却是整个苏州府上下消息最为集中的载体——报纸的编辑。
整个苏州府上下有头有脸的,哪家每日不会订上一份由他们审核编辑出来的报纸。
这和他们的过往相比,已然如同做梦一样。
也正因这样。
他们才分外重视手中的这份给他们带来了风光的权柄。
“我等被派回苏州前,报社社长可是三令五申,再三警告,哪怕苏州报社特允自由定版,但不得借用报纸谋私利,不许登不实之刊,不得参与攻讦,违者剥夺官身,永不录用,且往后一代子嗣禁止参与科举。”
“尤其涉及官学,不实之论不经查实,一概不得登报。”
贺峻一脸烦闷的拍了拍桌道:“我知道,若是旁人,咱们只当是醉酒戏言,糊弄过去便罢,可这是孔家。”
其他三人顿时失声。
对啊。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若是孔家出面,替他们宣扬一二他们的言而无信,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身,只怕也要在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里被摘去。
纵使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纵使贺峻心理也明白,孔家手头大概是没有证据证明官学被排挤,亦或是他夸下海口的证据。
但就冲人家这千年的声誉。
就算是凭空捏造,也能让他们四人扒下这层皮。
留给他们的这封信笺。
看似是提醒,实则就是警告。
念及此处,贺峻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孔家又不是那些需要借他们手中的权柄扬名的士子,他们报社这些天给孔家的美化,就值得孔家当代少族长,下代衍圣公折节下交,亲自在迎春阁上设宴与他们四人会晤吗?
显然是不值的。
可当时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场鸿门宴呢。
“都别不吭声了。”
“咱们可是给孔家少族长夸下海口,今日登报,明日就要发行的。”
“涉及官学的内容,定然要登头版。”
“如此还需要跟总社报备。”
“如果不能把这事圆过去,出了事,事后追查,我们四个一个都跑不了。”
贺峻臭着一张脸看向三个一脸衰样的同僚,毫不留情的挑拨了他们心底最后那点侥幸。
三人面面相觑。
终究是一脸难色的思考起来。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三个读书人绞尽脑汁,总归还是想出了个不成熟的办法来。
“孔家少族长之所以想要我们登报,肯定是希望借报纸之事将孔家被排挤之事广而告之,以此施压,我等必须据实而报,定然不能直接将此事刊上去。”
“但,倘若咱们将这次序变一变呢?”
“倘若是有旁人先知道了此事,而且闹出了动静,咱们再据实而刊,将苏州府内发生的的这动静刊上报纸,是不是既能达成据实而刊,同时也达到了孔家广而告之的目的?”
“但此法仍有一个破绽无法处理。”
“我等必须现在就差人将明日苏州日报的报刊雕版送去应天府,补齐手续,然后再差人放出风去,发酵起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一旦事情闹大被上面发现…”
三人看着贺峻,显然都是在等他拿主意。
贺峻的面色变幻了许久,眉头蹙了又蹙,终究是以拳锤桌道:“这个险必须冒。”
“倘若事情真的闹大,牵扯到孔家两宗还有太史公,上面未必有精力处理我们几个小虾米。”
“可要想今后在官场上出头,我等必须要借孔家之势。”
“当初试科举,应试的举子不下三千。”
“除却淘汰的,咱们几人在那些举子中真的就属微末之流么?”
“为何有的人能留在六部五寺东宫听用,再不济也能外派到朝野各处,出任知县县丞。”
“唯有我们,被发配到犄角旮旯当个芝麻官。”
“纵使直属东宫,上头却还有束缚无数。”
“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没过够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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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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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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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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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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