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暗室中一阵莫名的沉默,主位上的陆老终于带着三分讥讽的反问道:“顺什么势?”
“被朝廷清丈之势么?”
“诸位老友,别再自欺欺人了,如今皇家的统御力,正以一种不讲道理的速度急剧膨胀。”
看着这位已年过花甲,两眼昏花,那身影却仍在这昏黄的烛光中显得庄严肃穆的陆老。
在场之人无不沉默。
最终,仍是陆老对头的老叟出言缓和道:“陆老说的是朝廷传出的田亩清丈之议?”
“此事虽已通过朝廷决议,但就其决议已过一月仍未有半点实质动作,不就能看出,此举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就连朝堂上诸多官员都选择了阳奉阴违,以各种理由推脱嘛。”
“就算是朱元璋不日折返,力主推行。”
“就凭着胡惟庸案朝廷株连的那诸多官员,朝野上下四处缺人的模样,哪里有足够的人手供朝廷去侵占着天下的田亩。”
“况且下民愚钝。”
“只要制造些许利益纠葛,再稍稍挑拨,就能让朝廷派出的官员焦头烂额。”
“只要有一处硬骨头啃不下,其他地方的富商豪族定然有样学样。”
“如此一来,田亩清丈之事定会不了了之。”
“实在不行,就整出几条人命来。”
“如果他朱元璋不是号称爱民如子么,田亩清丈,清出了人命来,办事的官员焉能不受惩处?”
“而一旦惩处了办事之人,朝野各地的官员竟然也会变得束手束脚,致使清丈功败垂成,到时就是朱元璋想坚持,他也无人可用了不是。”
听闻此言。
在场众人无不目光闪烁,气氛也恰似融洽了起来。
在座这些富商,都是从乱世中世代经营传承不断筛选出来的顶级豪门。
朝廷田亩清丈的难度他们心知肚明。
可也正是因为心知肚明。
才让他们对陆老危言耸听的“恐吓”感到不以为意。
诚然。
陆老的确是他们在元末明初时抱团取暖,渡过危难,所推举出来的“话事人”。
可如今他们已经“解散”多年。
若不是陆老示警,把事情说的严重,他们也不愿再凑这个热闹。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
或许陆老说的的确有远见和预见性。
但与他们关系已然不大了。
他们个个都过了不惑之年,早就该颐养天年静享天伦,只要家业不散不败,什么朝廷的田亩清丈,有意打压,那都是他们子孙辈该面对的问题了。琇書網
面对着这帮早已人心变化的旧盟友。
陆老那苍老稳重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时不我待的感叹。
“既如此。”
“那就权当老朽浪费诸位一点时间,让诸位听听我这糟老头子的一家胡言罢。”
在场众人互相瞥了一眼,都没再插话。
“诸位都知道,大明立国,靠的是当今那位淮西一脉的杀才为其出生入死。”
“但这帮人打天下还过得去,治天下不行。”
“虽当他们越发骄纵跋扈时,有我等暗地里顺水推舟,火上浇油,江南世子也便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朝堂之中,被当今皇帝重用,以为制衡。”
“只可惜,由于沈仲荣与刘伯温不善经营。”
“时至今日,依旧在朝堂不成气候。”
“所以,我等只能安分蛰伏,以待天时。”
“原本按老夫所想,今岁胡惟庸谋逆案爆发,淮西党中的胡党,定然要遭受牵连清算。”
“朝廷无人可用,不过几月,定然要破格提拔人才。”
“如此一来,江南一脉的仕子也将顺利登台。”
“彻底的站稳脚跟。”
“然而,谁都未曾想到,从三月的一场沙场检阅起,这大明朝廷,竟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换了气象。”
在场的人无不消息灵通。
当然知道陆老的意思。
陆老也像进入了状态,神色逐步凝重道:“先是录用勋贵子弟,而后推行试科举,不过几月,竟为大明朝廷填补了不少空缺。”
“若仅仅只是这样,老夫尚且不至于如此失态。”
“因为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
“现如今的大明还内忧外患,朝廷赋税不足,遂不得已印刷宝钞。”
“迄今发行宝钞已有约莫两千万贯。”
“朱元璋不通商贾,不知道这数目的含义,我等还不知晓吗?”
“朝廷的赋税严重不足。”
“没有我等的支持,这些是科举的举止,到任地方也做不出什么功绩,就更别提升官了。”
“朝廷的指令到了地方,依旧是一摊废纸。”
“就是他老朱家,最多也就在应天府和凤阳府这一隅之地抖抖威风。”
“说句不客气的,倘若这宝钞持续滥发下去。”
“只等朱元璋一死,我等重金从宝钞提举司设计弄几个主要的匠人出来,说不得都能自行印刷宝钞了。”
说到此处。
密室中的一众老头无不面露讥笑。
这事对他们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忌讳。
然而,陆老却在此事压低了声音,面色也变得肃穆。
“可到了今年。”
“不仅原定的宝钞没有增加,朝廷居然还接接连开源,赚了数以百万记的现银。”
“数以百万计啊。”
提到此处,陆老右侧的老头面色烦躁的抢白:“说来实在可气,苏州府的那支走私商队,我去岁就盯上了,只是忌惮他们朝中尚不明朗的靠山,我才暂时未动他们。”
“今岁胡惟庸倒台。”
“我也终于查明,他们背后的靠山都被一同株连了,只是忌惮于胡为庸之案的牵连还没有结束,想着再放他们几月,再寻机将他们一口吞了。”
“谁曾想,还未过三月,居然就被朝廷抹明派来的什么试科举主考盯上,捡了个大便宜。”
“那可是几代人的积攒,足足二百万两的现银啊!”
这个数目。
就是在场这些老头也不能不侧目。
但对于这倒霉被摘桃子的旧识,他们表面为之哀到,心中却乐开了花。
还是那句话。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么大的便宜没有他们的份,自然是大家都别想拿好处才心理平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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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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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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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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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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