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朱漆的木盘,上面放了一个银色雕花的酒壶,还有一只酒杯,穿过长而曲折的回廊,朝涵蕊宫走去。
身后跟了四名低眉顺目的仕官。
耳边是淅沥沥的雨声。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瓢泼似的大雨却连绵不绝的下了一整夜,到清晨时才渐渐小了许多,但仍未停。
细而绵密的雨丝被风吹进了回廊里,落在人脸上,有微凉的触感。
涵蕊宫近在眼前。
温浮欢虽未来过这里,却听不少人提起过涵蕊宫的辉煌华丽,晶莹剔透的琉璃瓦,高高扬起的飞檐,檐下缀了风铃,不时叮咚作响,铃声极是动听。
然而昔日华美如仙殿的涵蕊宫,如今却苍凉而破败。
一阵倾盆大雨过后,花圃里栽种的杜鹃花全都被打落了,花瓣落了一地,碾在了脏污的尘泥里。
梧桐树的叶子也被打落了不少,一片片,杂乱无章的落在院中。
宫人们早已不晓得去了哪里。
他们是后宫中最懂得见风使舵的人,失了势的妃嫔尚且讨不到他们半分好脸色,更别提姚采涵这种已经被下令赐死的人了!
听说,涵蕊宫的宫人们早各自去讨好新的主子了。
涵蕊宫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
温浮欢命那四名仕官候在殿外,自己端着木盘,抬脚迈了进去。
姚采涵坐在内殿的地上,背靠雕花的锦榻,额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有点点鲜血从额头的伤口处渗出,浸透了白色的布。
她的脸色极是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像一只鬼一样。
只有穗儿还守在她身边,不停地抹眼泪。
见到温浮欢进来,年轻的宫婢顿时露出惊恐的神情,瘦弱的身躯坚定的拦在姚采涵面前,目光颤抖的望着她。
姚采涵却只是转了转眼珠,冷笑了下,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竟然是你?”
温浮欢把朱漆木盘放在桌上,坐下来,看着她道:“皇上命奴婢来送涵贵人一程!”
“呵!”
姚采涵咧开唇色惨白的嘴,无声的笑了,笑容绝望而充满嘲讽:“贵人?我现在哪里还有半分贵人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她推开穗儿,费力的站起身,光着脚,一步步走近温浮欢。
“沈欢,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这都是拜你所赐!你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吧?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姚采涵嘶吼着,张开瘦骨嶙峋的双手,拼尽全身的力气朝温浮欢扑了过来。
“我要让你给我一起陪葬——”
温浮欢只稍稍一侧身,便轻而易举躲开了她来势汹汹的进攻。
姚采涵收势不住,狼狈的朝前扑倒在了地上。
“娘娘!”
穗儿惊叫了一声,急忙上前扶起她,关切的问道:“娘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啊——”
她忍不住又惊叫出声,竟是姚采涵摔倒时撞到了额头上的伤,伤口重又撕裂开来,鲜血沿着额角缓缓流下。
鲜红的血和她苍白的脸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使她的面孔看起来愈发狰狞。
姚采涵却不顾额头上的伤,只一味的扬头望着温浮欢,目光被恨意填满。
“……果然最毒妇人心!沈欢,你这般对付我,将来一定会不得好死的!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
温浮欢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慢慢的走到姚采涵面前,俯身凝视她愤恨的眼,轻笑道:“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用来形容你似乎更合适吧?别忘了,这个计划原本是你拿来对付我的,而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温浮欢替姚采涵整了整她的衣衫,凑近她道:“还有——不管我会不会不得好死,你都看不到了!”
“你!”
没有给姚采涵再说话的机会,温浮欢起身望了望外面阴沉的天色,淡声道:“时辰到了,送涵贵人上路吧!”
“是!”
随她一同前来的四名仕官应声进到殿内,一人上前抓住想要阻拦的穗儿,另有人分左右两边按住挣扎的姚采涵。
剩下的那名仕官端着倒满了毒酒的酒杯,过来喂给了姚采涵。
温浮欢到底不忍再看,转身走出了涵蕊宫。
有一束光亮闪到了她的眼。
她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乌云在渐渐散开,太阳的光辉正从厚重的云层间的缝隙里照射出来,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身后的殿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穗儿撕心裂肺的喊声——“娘娘!”
温浮欢恍若未闻,一脚踏在仍有雨水残留的地面上,步伐坚定的向前走去。
走在回醇央宫的路上,昔日同姚采涵初相识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一幅幅从眼前掠过。
那时候,她还是女扮男装的俊秀少年,举手投足,风度翩跹,而她还是容颜明媚,眸光羞涩的少女,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到底为什么,她们之间竟一步步走到了水火不容,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难道就因为她不是男子么?
温浮欢不懂,她只觉姚采涵临终前那一缕怨恨中暗藏了幽怨的眼神,如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心中。
她在青石小径的中央缓缓蹲下了身来,胸口处一阵没来由的抽痛。
“沈姐姐?”
略带疑惑的女声传来,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让听者如沐春风。
温浮欢倏然敛去了脸上痛苦的神情,抬头看向石径前方,两名锦衣华服的女子在宫婢的陪同下缓步走来。琇書網
走在前方的女子脚步略急。
她穿着一身海棠色的织锦缎裳,肌肤皎白如玉,明眸澄莹如水,透着一股子天真和淳善。
另外一名女子身穿一袭百蝶穿花裙,挽起的髻子上斜簪了一柄金步摇,倒也给那张清秀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艳丽和华美。
随着几人走过来,温浮欢忙起身,垂眸行礼道:“奴婢参见楚良媛、赵才人,两位主子万福金安!”
原来迎面走来的这两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新近在秀女阅选中得到皇上册封的楚梦萱和赵秀琼。
楚梦萱自是同温浮欢亲近,见状忙上前扶起她,道:“沈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才数日不见,姐姐竟对我这般生疏了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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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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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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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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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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