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半开的窗前,能够清楚地听到树梢上的蝉鸣、池塘里的蛙叫,还有从前院佛堂传来的诵经声。
温浮欢不知道他们念的是什么经,但是那平缓绵长的语调,莫名的让人安心。
白日里的浮躁也渐渐沉寂下来。
她坐在桌前,摊开宣纸,提笔临摹字帖,一笔一划力道适中,字迹娟秀而不乏刚硬的力度,倒真是写得一手好字。
敲门声响起,柳儿过去开门。
徐嬷嬷站在门外问道:“二小姐可歇下了?”
温浮欢放下笔,抬眼看向态度恭谨的徐嬷嬷。
“不曾,嬷嬷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老夫人有请。”
“祖母?”
都已经接近亥时了,殷老夫人这时候找她,有什么事吗?
温浮欢怀着疑惑起身,走到门口问道:“嬷嬷可知,祖母找我何事?”
“小姐去了便知。”
徐嬷嬷冲着她笑了笑,补充道:“总之不是什么坏事。”
温浮欢放下心来,也对着徐嬷嬷笑了笑,随她一起沿着青石小路向外走去。
徐嬷嬷在前面带路,温浮欢在后面跟着,越往前走越发现,她们走的似乎并不是通往殷老夫人居住的群房的路。
温浮欢没有再问,而是暗暗多了几分警惕。
不多时,徐嬷嬷便把她带到了一处禅房前。
禅房里点了一支蜡烛,微黄的光晕透过纸糊的窗子洒出来,依稀能看出禅房里静立的身影。
温浮欢推门而入。
只见殷老夫人穿了一件青色的丝绸长袍,高高绾起的发髻上没有簪着任何首饰,脸上的妆容也洗了去,露出原本沧桑甚至苍老的容颜来。
她站在一张供桌前。
桌案上摆放着香炉、蜡烛、时令瓜果、糕点等物,另外还有两个齐齐摆放的灵牌,其中一个写着“故男长子温氏承胥之灵位”,而另一个不用说也是沈知夏的灵位。
“欢儿,过来给你爹爹和娘亲上一炷香。”殷老夫人声音悲恸的说。
“是,祖母。”
温浮欢缓步上前,把香递到烛火前点燃了。
她望着那两个灵牌。
这么些年,温浮欢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颗铁石般的心,以为自己再不会被任何凡俗的感情所牵累,却原来……她到底还是一个俗人。
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模糊到她以为自己对父母的感情也跟着淡漠了。
直到如今看见两人的牌位,想到他们已经化作一抔黄土,长埋在黑暗冰冷的地下,再无得见之日。
温浮欢的心一点点揪痛了起来。
泪水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她捂着心口,缓缓的蹲下了身子,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啊…啊……”她张开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殷老夫人心疼的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说:“乖孩子,哭吧!哭出来总会好受些的!”
说着,自己也抹起了眼泪。
温浮欢仰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了她眼中殷老夫人的脸。
她们一个失去了父母,一个失去了儿子儿媳。
她们都是一样悲伤的人!
温浮欢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重新站起来,对着两个冰冷的牌位说:“爹,娘,欢儿来看你们了!不孝女欢儿……来看你们了!”
“胥儿,知夏,欢儿终于回来了,你们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殷老夫人道。
祭奠过后,祖孙俩偎依在榻上。
温浮欢环顾整间禅房,发现里间的墙上挂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身穿霓裳羽衣,梳着高髻的女子,皮肤莹然如山顶皑皑的白雪,清丽的容颜像是朝霞中初升的旭日,明眸若水,浅笑如兰,端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惊艳绝色。
画像尚且如此,由此可见真人该是多么让人惊为天人。
许是见她一直盯着那幅画像看,殷老夫人柔声道:“很美是不是?这是你爹爹生前为你娘亲画的画像。他总说自己画工拙劣,画不出知夏美貌的万分之一。”
“娘亲当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温浮欢道。
想当初她初回温家,殷老夫人竟说她生得像母亲,如今看来,她哪里有她娘亲这般惊世骇俗的绝代风华呢?
“是啊,知夏的确生得很美,不仅美丽,而且极有才华,所以胥儿才会对她一见倾心,死活非要央着你祖父去上门提亲!”
似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殷老夫人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当时你娘亲名声在外,倾慕她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不计其数,谁不晓得薛侍郎家的妻妹是帝京赢都的第一美人……”
“赢都?”
温浮欢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于是问道:“温家也曾在帝京待过吗?”
殷老夫人的回忆戛然而止,匆忙的拭去了眼角的泪,起身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她便匆匆向外走去。
“祖母!”
温浮欢唤了一声,疾步追上殷老夫人,神情恳切道:“他们都说我爹爹和娘亲是被岳舟山上的强盗杀死的,这是真的吗?他们真的……是被强盗杀死的吗?”
殷老夫人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含糊其辞道:“官府已经定案的事情,还能有假吗?”
她转头望向温浮欢。
“欢儿,你听祖母的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逝者已矣,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千万莫要学你哥哥……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琇書網
温浮欢还想再问,殷老夫人已经拂开她的手,大步走出了禅房。
她回头看向禅房里,桌案上的两个灵牌孤零零的作着伴,让人没来由的心生凄凉。
温浮欢沿着原路回群房。
她现在的脑海里被数不清的疑问填满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会些功夫的,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强盗杀死了呢?还有她的哥哥——温书远。
府上的人都说他上山找强盗报仇,也被强盗给杀了。
温浮欢不相信。
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没见到温书远的尸体,她就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
“哥哥一定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温浮欢喃喃自语道。
抬眼间,忽然见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从对面走来,鬼鬼祟祟的模样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方很显然也看到了她,仓惶的脚步猛地一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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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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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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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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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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