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冥幽谷是最后一个带有指向性的自然景观,距离考古队记录中的黑铜塔非常近。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很快就能揭开梓牙古城的神秘面纱。想到这里,我困意全无,连嘴里嚼的面饼都变得格外香甜。吃完饭,虞子期招呼我去抽烟,我嚷着要睡,被他硬拖着离开了营地,来到了不远处的石岗上。
他给我上了一支烟,没抽两口就问道:“你没觉得老揣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我思考了一会儿,心存疑惑道,“人家身残志坚,跟着咱们跋山涉水,一没喊苦二没喊累。哪点出问题了?”
“我说的是身体情况。你发现没有,自从进了沙漠之后再也没见他吃过药了。”如果不是虞子期细心观察,我怎么也不会注意到老揣吃药的细节,慢慢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虞子期继续说道:“我担心他在硬撑,再走下去恐怕有危险。”
入疆之前,老揣明确地向我们几个表过态: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现在再劝他回头根本不现实。
“明天我找他聊聊,起码了解一下真实情况,有个准备。”
“真由着他去?”虞子期丢下烟头,“按我的意思,直接绑了,连夜送回去。”
“送哪儿去,秋心泉?找不到古城,横竖都是死,他家里还有妻儿。换成你我,谁愿意在病床上等死。将心比心,我开不了口。”
“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怎么跟他家里交代?”
“天亮以后我找他谈谈,今天让他睡个踏实觉,暂时别问了。戴绮思那边,你也别提。”
“我拉你出来就是这个意思。戴绮思那脾气,十头老牛拉不住,搞不好半道就折回去了。”
我望着黝黑的山头,又和虞子期扯了一会儿,正要回去轮岗,远处的山林间忽然传来了异动。
“什么声音?”虞子期警觉地关上了手电。我爬上山头眺望,沿着我们来时的小路,不知何时亮起了一队车灯,因为隔得太远一时瞧不真切。
“不对劲,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上山,这地方荒了好几年,照理说除了咱们没人知道。”我们回到营地,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了。戴绮思见了我们点头说:“我也听见了,是摩托。”
“叫醒老揣,换个地方。”为安全起见,我们转移了位置,又换了一处半露天的石窟藏身。
“瞧他们那架势,不像冲着我们来的。我出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先撤。”
我顺着来时的小道一路急奔,轰隆的摩托声不断地传来,探照灯晃亮了半壁夜空。摩托车队轰隆隆地驶过山道,直奔山巅南麓而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我摸黑折回石窟,向大家说明了情况。
“整队摩托,说明他们来的地方不远。”我分析说,“如果是来抓人,不会这样大张旗鼓。车队的方向也是朝着南麓,搞不好会碰上。”
“难道遇上截和的了?”虞子期吐了一口唾沫,大骂晦气。
“先别急着下定论,说不定只是路过的商队。”戴绮思说完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知道,她说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有正经商队放着大路不走,非要钻山道的。何况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出于安全考虑,普通商队绝不会在这个点上路。
戴绮思见我没接话,立刻转了一个话题,找老揣聊起了家人。一提到孩子,老揣整个人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他掏出钱夹,借着月光滔滔不绝地向我们夸赞起来。我瞧他精神挺足,不像前几天那样病恹恹的,便将吃药的事暂时按下,没有当场提出来。
这一夜我基本没有合眼,脑子里反复想着最近几天的遭遇。夜色中不知为何总是浮现出大将军干尸的面孔,搞得我身心皆疲;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那股说不清的困顿感才逐渐消失。
为了确定昨夜那支神秘车队的去向,我们加紧了行进步伐,抵达百冥幽谷的时间比预计中提前了许多。我检查了周围的山道和树林,并没有发现车辆的痕迹,看来昨夜只是虚惊一场。我晃了晃水壶,指着咚咚作响的山泉向其他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顺着山坡滑下暖石滩,就地汲水。
清澈冰冷的泉水格外提神,凉水泼在脸上,我打了个激灵,又忍不住将双手按入水中。驼峰山人迹罕至,自然环境保持得相当完好,溪水间不断有透明的小鱼游过。戴绮思他们沿着山路走到溪边,也被这片美丽的山水吸引住了目光。老揣学着我的样子打了一壶水,他连喝了几口,不知为何,忽然抓着脖子开始大声地咳嗽。我离他最近,眼见老揣的脸色变得铁青,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将他抱住,两手握拳顶在他的横膈膜附近使劲按了下去。老揣抠着喉咙不断地挣扎,最后猛地咳出一团黑漆漆的毛发。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溪水。虞子期眼疾手快,他捞起那团东西看了一眼,立刻甩手丢了出去,仿佛被烫到了一样。
“老余,出事了。那是一块头皮。”虞子期余乱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前面不太平。”
老揣听闻他刚才喝进去的是一块头皮,忙将水壶丢得老远,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干吐,恨不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我想起自己刚才连喝了好几口溪水,顿时也恶心得不行。戴绮思掏出望远镜,顺着溪水的方向朝远方眺望。m.χIùmЬ.CǒM
“有烟,得过去看看。”她把望远镜递给我,然后拿起几个人的水壶,把刚汲的溪水统统倒了个干净。
“离咱们不远,也没有枪声。”我搁下望远镜,问老揣,“走得动吗?不行你就找个地方先躲一会儿,等我们回来。”
“不,我能走。”他深吸了几口气,站起身,擦了擦脸,“我没事,跟你们一块儿走。”他拍了拍腰间的匕首,“哥们儿有准备,正好找人练练。”
“你别冲动,我们只是去看情况,说不定还要救人,不到万不得已犯不着动手。”我让虞子期殿后照顾一下老揣,然后转身与戴绮思一同朝出事地点赶去。
我俩一路上没说半句话,精力都用来戒备和赶路。燃烟的地方在溪谷上游,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距离我们大概有三四千米的样子。
进了林子之后,我们兵分两路,从不同的方向慢慢摸了上去。我注意到树枝和地面留有打斗痕迹,更加确定前边出事了。没想刚走了两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赫然躺倒在面前。我翻开那个躺得四仰八叉的男人,发现人早就死了,胸前破了一个血窟窿。我不敢打等,一头钻进了营地,满眼望去,到处是散乱的物资。营地中央燃着一团大火,烧焦的味道不断刺激着鼻腔。我捂着鼻子走上前,发现火堆中燃烧的不仅是木料,还有一具早已不成人形的焦尸。
戴绮思从另一面走进林子,她见了眼前的景象也大为震惊。我俩翻查了整个营地,没有发现任何带有文字标示的物件。
“清得太干净了,训练有素,手法老道。”我看着那团火堆,试着用树枝捅了两下,一些尚未燃尽的纸屑飞了起来,“该烧的都烧了,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来的路上,有两具尸体。这附近有过激烈的打斗,应该是昨天夜里的事了。”
“火还在烧,不管是谁做的,都没走远。”我开始为这场未知的旅途担心,“折回去吧,先找大家会合。”
我们走到半道,迎面碰到虞子期和老揣,两人青着脸,估计被沿途的惨状吓到了。
“前边不用去了,烧得一干二净。”
“有活口吗?”
“连根毛都没剩。”
“是不是昨晚那拨人?骑摩托的。”
“**不离十。”昨天那队人声势浩大,我大致数过,光摩托车就有七八辆。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是后半夜出的事。营地周围只找到三具尸体,要么是内讧,要么就是遭到了伏击。以眼前的情况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里距离我们要找的黑铜塔很近,搞不好会遇上他们。以后的路,咱们需要走得更谨慎。”
“你是领队你说了算,我没有任何意见。但行动之前,必须拟一个计划以防不测。”戴绮思指着不远处依旧在燃烧的营地,“否则,那就是咱们的下场。”
如果时间允许,我会选择先把消息传到镇上,交给正规部门处理。可惜眼下既没有通信设备更没有空余的时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我们的行踪还没暴露,对方压根儿不会想到还有另外一支队伍快他们一步,早就进了山。保持隐蔽性是我们眼下最大的优势。
再三叮嘱过后,我们朝着黑铜塔遗址行进。这一段路程大家走得异常艰辛,身体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重压混杂在一起,时刻折磨着众人的身心,走到最后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整片山林中透出死一样的氛围,空洞的山头不时传来几声说不清的鸟鸣,叫得人心寒胆战。我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一心寻找考古队记录中的古城遗址。铜矿属于化合矿,疙瘩田的铜含量之高,早就超出了大自然的临界点,地表覆盖岩带有明显的异变,想找到黑铜塔遗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凭我个人的想象力,实在很难理解,为何要用“塔”来形容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代采矿厂。铜矿作为自然界可以大量开采的金属矿,早在史前时代就被人类开发利用;在我国古代,它更是铸造钱币所需的重要原材料。梓牙城因为矿产丰富,在当时异常繁华。每逢子期族红白婚丧祭祀大赦之类的节日,都会铸造新的纪念币。梓牙城逐渐发展成一座功能性的城市,源源不断地为龟兹国提供矿藏原料。露天开采何以需要耗费人力、财力修建一座华而不实的铜塔,进入驼峰山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快到了,”我停下脚步,放下脑中的重重顾虑,仔细梳理了一遍手头的信息,“你们看地上的土,颜色明显不同。离铜矿不远了。”
老揣喜上眉头,迅速地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没碰上别人。那伙人会不会已经走了?说不定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山里藏着什么,只是凑巧路过呢。”
“希望如此吧。”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假如真像老揣说的那样,也省去我们诸多麻烦。虞子期走在队伍后边,他脖子上挂着望远镜,不时东张西望作瞭望状。我坐在树下休息,信手捏了一把地上的土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有发现了?”戴绮思喝了一口水,蹲下身向我询问。
“你闻闻,金属味。肯定在这附近。”
戴绮思嗅了一下,又取出自考古队那里抄来的资料:“按当时的记录,遗迹附近应该有两处明显的地理标识——枯木林以及一处巨型石堆。”我接过她的素描本看了看:“矿床附近的植物受矿藏影响,外貌特征有了明显改变。常年累月下,树木枯死,为后人提供了天然坐标。”
这时虞子期走了过来,他说前边的路有问题,让我过去瞧瞧。我接过望远镜,按照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就在距离我们两公里左右的地方,不知道为何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地陷,直径将近有三四百多米,地陷周围密布着高低不平的青色山丘,看上去与整片驼峰山的景色格格不入。所谓水深卧龙,山高藏精,如此特别的地貌风光下必定蕴有玄机。
“那还等什么,抓紧时间上路。”虞子期扛起老揣的背包大步迈向山林深处的青丘群。这段路我们走得很急,没有任何停歇,老揣落在队伍后边,显得有些吃力。戴绮思故意放慢速度,在旁照应。
来到青丘脚下后,我让大家停下了脚步。虞子期朝前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怎么不走了?”戴绮思好奇地追上来问。
“不好走,容易出事。”我指着两座青色山丘之间的小路说,“这条路是后天开凿出来的人工天险,山崖上修了工事。你看崖壁上的黑点,那是瞭望台,也可以用作烽火点。瞧这个架势,咱们九成找对地方了。”
“那还有一成呢?”
“没什么,我这个人比较谦虚。”我朝戴绮思笑道。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转身去扶老揣。
“不碍事,我能走。”
“你说这话哄鬼呢,白条汗都快流成河了。”虞子期架起他的胳膊,“省着点力气,回去逗儿子。这里有哥儿几个罩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注意到老揣的脸色已经由最初的苍白转为蜡黄。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身体里的血液正在逐渐丧失生命力,如果继续持续恶化,那保不准在进入梓牙之前就先交待了。老揣见我在看他,掰开虞子期的手,站了起来。我欲言又止,拿起望远镜蹲在一旁观察夹道小路。依我的经验,山崖上起码应该修有四到五处鸟瞰点。但从目前我们所处的位置,只能勉强看见三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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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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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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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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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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