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最长最宽的洞行进了有二百多米,视线开始模糊了。黄教授担心迷失方向,让孙老道蹲点驻守。
树洞的分叉太多了,加上光线微弱,我们不敢进得太深。
正犹豫着呢,身后突然变得冥暗无比,黄教授急道:“不好,快后撤!”
往后急游,却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本来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怎么就是不到头呢。一用力之下,头撞到了硬物上。
背上紫光一闪,隐约看到了一级级的台阶,就跟神话里的天梯似的。往上走了几级台阶,却见一个红面三眼鬼,跟迎接亲人似的,从神台上飘下来,两手臂长长地伸过来,抱住了我。
一股炽热之气,烫得我跟熔在火山浆里似的。
我心里一激灵:地府的鬼使不就是红发红面吗?
鬼使抱起我,忽地一下,把我扔进一个烈火熊熊的池子里。
池子里的可燃物是一架架完整人骨垒成的骨塔。最高的那架用长骨搭成了三个字:炼尸池。
火焰灸烤的疼倒让我出离恐惧了。
几个红面判官竟然分站在骨塔上朝我微笑。
我确定是微笑。他们柔和的看着我,手一张一张地在加助着火焰的烹烧,那意思要让我的肉体在火焰中尽快毁灭。
难道我真的死了……还要被这样炼尸?
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来:尽情地享受吧,我的孩子,灵魂在烈火中永生!
火焰里涌出来一堆堆横七竖八的人骨,瞬间变成了液态的流浆,却是白色的,随着红红的熔浆喷吐吐地鼓涌着。
我禁不住想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就快要窒息了。
正要挣扎着往上耸一下身子,却眼前一黑,被罩在了一座人骨塔里,那个声音又响:孩子,这里是你安魂的家,静静地闭上眼,安息吧。
熔桨不断地涌入,塞挤着我一层层往上升,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知道思维意识还在,在烹烤抑压的死痛里,不知道该怎么挣扎。
“心”却好象在一个闲适的空间细密地观察着一切。
我看到了一座座巨大的鬼城。大体的样子就象是倒竖着延伸到地底下的黑塔。地上的一层有很高很阔的门,一些将死未死之人或躺或卧地迭次递入。
没有人发出声响。
进而,一层层的黑塔里,缝隙一样的高高低低的窗口中挤进一个个凄怨的鬼头。每一个鬼头被挤进的霎那,都会发出一声裂心裂胆的死音。
惊悚的人骨挤成的一行行毛绿绿的文字跟大水潭洞里的吸血树一样在我周围堆长着。
我避无可避地看着,大体弄懂了意思:悲苦怨念是负恶的生命能量,他们会离挤着你的生命,会让你离开生门,钻苟在无尽的恶漏之窗,永不得解脱。欲念之鬼惧怕生门的卫护,只会在黑暗里伏趴在你邪淫的缝窗里探窥,醒来吧,我的孩子——鬼不走门,以你的灵慧走向生命之门。
这么说,我还没死?
——不会是慧明大师又用他的摄魂术炼我的智慧吧?
生命之门……我得赶紧寻找能让我出去的生命之门!
挤在人骨塔里的鬼头开始向我发难了,嘴里吐出了绿芽芽的恶秽,打着旋转,把我飘缠成了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
我的身体倒略减了些疼,忍不住往上挣跳了一下。
这一跳,使我摆脱了熔浆的炙烤,飘浮在了空中。
刚得意了几秒钟,身体突然被一股拉扯之力抛撞到一块大腿骨上,一下子竟碰出了无数的绿色星星。
我的手在慌中摸到了胁下的随身袋里用以制鬼的辟邪符,立即不假思索地连掷了二十几颗出去。
窗缝弥合了,鬼头消失了大半。
身体又再下沉时,我伸手攀住了一根插在琵琶骨里的辟邪符,手脚并用地蹬着一根根绿芽芽的骨头,爬到了人骨塔的顶端。m.χIùmЬ.CǒM
那几个引我入火的红面判官闪着似水的眼睛看着我,却并不闪身给我开启生命之门。
勉力再往上攀了三四个人骨架子,我暴吼一声,发出了新兵连常念叨的一句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人骨塔应声而塌,稀里哗拉地,我就跟着往下掉。
坏了,我又得到烈火中永生一次。
正后悔着呢,却听扑腾一声,身体周围溅起了清澈的水花。
孙玉如急切而又关爱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徽州小悸,徽州小悸,你还活着吗……”
浮到水面上,两脚用力地打着扑楞,与孙玉如胜利会师了。
我刚想来个激情拥抱,却被孙玉如猛一把又拉下了水,潜到了一个光可鉴人的树洞里。树洞里没有水,只不过凌乱的枝叉,缠蔓蔓地跟蜘蛛网似的,一不小心就要被扯个跟头。
好在空气很通爽,可以很痛快地呼吸。
孙玉如用手指嘬着嘴,示意我噤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了一把瑞士军刀,准备随时与敌人搏斗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弓步前进。
我牵其手,随之而后行。
走了有五十多米,前面豁然一块空旷之地,几棵高大的天竺空心树连蔓而立。
孙玉如站起身,甩脱了我的手,大步向前走了几步,转回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桃谷绘里香这个日本女人引我们到这里来,却没想到被我孙玉如铁手擒敌,枉她阴谋瞒天,也只能束手待毙。”
我有点吃惊地道:“桃谷绘里香……没搞错吧,她有闲心在这里逛鬼……会等着你孙玉如大人来捉?”
见我一脸怀疑,孙玉如不容置疑地道:“这就是这个女人的险恶之处,她好象知悉我们的动向,设局套你……想拿你身上的和氏泪血玉,不过……你这家伙还有点道行,这么快就破了她的鬼幻迷魂局。”
“好,很好!”黄教授从一株空心树里钻出来,用他的吸附软梯托着一具新娘鲜尸,冲我召了召手。
我奔过去,刚想接住那具新娘尸,黄教授却道:“毋伸手也,此尸被多番搬运,恐吸了人气而有尸变。”
黄教授伸手往衣袋里一操,取出一块鱼黄似的东西,将其罩在那具新娘尸上,对我道:“现在可以了,扛起来,我押着俘虏。”
孙玉如迅捷地掠过来,将新娘尸放到我肩上,嘻嘻笑道:“这个东西对你这个木头最合适,她与你最亲近。”
我就势肩一歪,将新娘尸滑到孙玉如的臂上,“还是你们女人之间容易沟通,没准,她还能引来更多的日本盗墓娘们,你就可以大施辣手,为国争光了。”
“无耻!我不允许你们污辱我们的先人!”身后突然传来桃谷绘里香愤怒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桃谷绘里香被高高地挂在一根老树干上,手脚跟捆猪似的,满脸的怒气,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说到数典忘祖,不知羞耻,倒是你们日本人的强项,”我想起背尸夜行的那一夜这女人对我的色诱攻击,话里边不自觉地多了些调侃,“你们过去的先人为了你们军国狂人的法西斯梦鞠躬尽瘁,是不是你也要以她们为榜样,牺牲一切!”
听我这一说,桃谷绘里香闭嘴了。
孙玉如走过去,手起匕首落,另手抖开一张银线网将桃谷绘里香兜住,头了一甩,大跨步地往外走。
玉如兄的力气好象比我的大,提着个人楞是跟提一撮鸡毛一样。
走出树洞,又得游水了。
裹住新娘尸的那块鱼黄似的东西自动张开,伸翼展尾,竟能自动潜游。孙玉如好玩地把桃谷绘里香挂在尾端,与我并驾齐驱。
黄教授拿着个潜水望远镜,溜着潭底,用他的遥感金属仪一丝不苟地探查。不远处,穿着水鬼装备的孙老道和路铁当正拿着探照射灯左啊右的扫来扫去在寻找我们。
我拐了一下孙玉如,把装着她衣服的封闭袋掏了出来,用手指了指她的胸和未被严密遮挡的大腿接合部。
她一把夺过去,脸红了一下,自顾自的找地方换衣服去了。
孙老道和路铁当要接手托尸和押俘虏的任务,我示意他们去配合黄教授做水底探考的活儿。
我一个人引着新娘尸和桃谷绘里香上了岸,找了根粗一点的树枝,把桃谷绘里香挂好。
脱换好衣服,就开始审问这个日本娘们盗墓组织的头儿。
桃谷绘里香经此一番折腾,却象无事人一样,很悠闲地看着大漠落日,还念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绿洲的西南残墙处确实有几楼炊烟。
看样子是有别的什么团队也要宿在这块绿洲上。
没等我问话,桃谷绘里香先开口了:“徽州小悸,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的两位洋情人daisy和孟晓堂都在我们的手里……咱们的比试刚刚才第一场呢。”
这女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两眼不安份地在我身上瞟来瞟去。
我故作镇定道:“对于你这样的女人,我向来是以事实说话,再说了,交不交不换,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听到周围有响动,我摸出三根辟邪符,扑到桃谷绘里香身旁,抵在她的脑门上,厉声道:“你最好告诉你的手下放老实点,要不然,我立刻让你痛不欲生。”
蹭!蹭!蹭!
我的身前身后突然窜出了五六名武警。一个个都跟武林高手似的,手里还拿着手枪。
起初我还以为是路铁当的同伴们,可是,在我刚要开口说话时,却被两个家伙摁到了地上,绳索套头捆住了,手上给卡上了手铐。
桃谷绘里香也被戴上了手铐。
我高叫道:“警察大哥,我是好人!”
拧着我胳膊的警察面无表情地道:“少废话,有你摆活的地方。”
就这么,我被几位警察押着急赶了十几里的路,上了公路,被弄进了一辆重型警车。
那位给我们带路的向导,此时穿着一身警服,阴阴地冲我一笑:“老弟,还好吧,为抓你,我们可是出动了两个刑警大队的人马,你可要向组织和人民老老实实地交待罪行。”
我不明所以,只好低头沉默。
车跑了大半夜,天朦朦亮时,到了和田市。
审我的警察很不客气,连踢带骂,要我把在沈家凹偷藏的文物全部交出来。一个家伙毫不客气地把我带在身上的那块和氏泪血玉掳去了。还好,那块珊瑚金玉由于体积太大,我让孙老道藏到他的棺材铺里了。
经过一番审与被审的较量,我终于知悉这帮警察与那位被调离特考队的外行书记的密切关联。他们以为我和黄教授偷吞了许多价值连城的文物,想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不仅可以发财,还能把黄教授扳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故不惜一节代价要撬开我的嘴。
饱尝了电警棍的数十次电击后,我的身体渐渐对酸软刺疼没什么感觉了。
半昏迷中,眼前出现了幻觉,看到了那晚上跟黄教授在拉萨城的地宫里的那个赤色肉身佛舍利,她领着我下到了十几层的地宫,在那儿,我看到了更为辉弘的六十四座玉佛,那景象就象是天国。她精美的不染一丝尘埃的身体与我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抱着我在虚空里飘荡……
可能,当时的感觉其实就是一种频死人的灵觉的显映。后来,我跟黄教授说起这件事时,黄教授跟我说,拉萨城里的地宫真的有十七层,每一层都有人无法想象的佛境。他极力地劝我,居在拉萨虔诚修佛,可是我却因为孟晓堂的一个心愿,一直未能停止在新疆古城的探索跋涉。
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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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醒过来时,发现桃谷绘里香就在我旁边,脸上象有泪水的样子。她把我半抱在她的怀里,一只胳膊托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水葫芦要喂我喝水。
我费力地把头歪到了一边,眼里边差一点涌出泪来。
现在,应该是白天了,房间西窗的窗帘透着明光。
桃谷绘里香轻声道:“喝点水吧……水是不分阶级和国度的……喝吧……中国的真男人……”
我的头被她轻轻地托正了,嘴巴张开,水滴进了我干渴冒烟的喉咙。
……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女人在关键时候救了我,而且,还十分用心,真有点不分国度的真诚。
但是,毛主席早就高瞻远瞩地告诉我们:可能有这样一些革命英雄,他们是不曾被拿着枪弹的敌人所打倒,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敌人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是要打败仗地。我们的英雄们要学会并坚决抵制和有力地回击帝国主义的“要搞垮中国的社会主义对自由世界的威胁,必须是而且可能是和平演变”的战略。
于是,我十分顽强地打了个滚,离开了桃谷绘里香的怀抱。她身上散发的幽幽体香和酥软体肤,会使我的革命意志垮掉的。
我们之间的斗争依然没有结束。
桃谷绘里香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蹦到我身旁,两手猛地把我抱住,呼吸急促地在我的脸上叭唧叭唧地猛亲。
随后,压低声音道:“如果想逃出去,就配合一点……我们要同仇敌忾,为了自由而联合……奋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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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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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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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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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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