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萧凌知道,从年龄上追述,贾老太爷是真的经历过那样的生生死死的。也是从那样的历史的枯骨堆里一路摸爬滚打才到了今日的,从他们那样的年代,那样的历史中,能够形成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叶萧凌心中突然一动,一种好像张开历史卷轴般的震撼在他脑中冲击,一时间沉默了下去。
中华的古人太多,自然说出来的道理也就杂。可以说从天南到地北,从人生到生人,各种大道理都被他们说尽了。到了现代,许多人在喝着微信朋友圈的各种毒鸡汤,就着放了一夜的馒头,大早上冒着寒风急匆匆地上班的时候,总是会有些迷茫,不知道应该遵从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还是应该如同杜甫那样悲伤地大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而放在现在,对于叶萧凌来说,他最苦恼的则是十分简单的事情:这一生到底应该怎么过?到底应该有什么目标?自己是应该悬壶济世,还是应该洒脱淡然?
龙组自然是希望他这两样都不要做,放下一切,加入他们的体系去为了他们心目中的“伟大目标”而奋斗。
季林也曾经表露过希望叶萧凌能够加入季云集团的体系里,甚至有把他那万贯家产不给儿子而给自己的暗示。
这些事情,叶萧凌只能放在心里,想找人说却不能说,毕竟季林的事情说了人家会笑他是自作多情,而龙组这个组织……他更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随意地透露。何况,这些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别人是不可能帮他做决定的,这个决定,是他自己的决定,也只有他自己可以做决定。
“很有道理。”叶萧凌轻声笑了笑,看着夏岚那一对大大的眼睛,有些满足地叹了口气。或许,有些事情本来没有这么复杂?
“是吧?”夏岚抿着嘴唇轻笑着,“其实什么人生道理都是没用的,就比如我,反正我对于我爸那种大早上敲门喊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就深恶痛绝。”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那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装养伤的夏渊,握了握小拳头,对着星空做出了一个挥拳的姿势,好像要把空中用繁星交织成的那张脸给打破,而后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反正我就是爱赖床,有什么关系。”
叶萧凌一愣,而后大笑。
这一瞬间,他感觉心里的负担轻了许多。好像在夏岚面前来说,许多复杂的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许多,或许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和人生态度,总能在云雾迷茫的时候,拨开云雾,直接见到那一缕最耀眼的光芒。
既然不得不选,那就选自己喜欢的。乐意的。
叶萧凌正是因为自己喜欢的是医术,而不是端着枪械去创立一个新时代。所以他不能答应严铁生和顾少北的邀请。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他想去做的事情。只是他逐渐了解到顾少北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拒绝他们的邀请总给他带来一些内疚感。
但现在想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自己又何必钻这样的牛角尖?就算自己不进龙组,难道就不能做一些有利于他人的事情?
叶萧凌想到那些有时候显得有些粗鲁没礼貌,但实际上内心又十分真诚的那些病人家属们。想到他们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而挨家挨户地拿着东西过来送给他的样子。其实这样不就够了么?一天天的,能够见到这样的笑容。
撇开这些不谈之后,叶萧凌跟夏岚之间的谈话就显得轻松许多。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夏岚在咋咋呼呼地大呼小叫,她又把两条纤细的腿放了下来,在下面十分轻松地乱晃。天上的星光闪烁,而她的眼睛也如同星星一般明亮。
作为贾家的千金大小姐,她并没有沾染上什么令人难受的公主病或者是坏习惯,反倒是日子过得十分简单甚至有时候还显得粗糙,她对任何人都笑颜都不会带上三分假意,也正是因为这些优点,叶萧凌在她面前显得自如许多,说话之间,不去考虑她背后深厚的背景,而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邻家女孩一般说一些真心话。
举头星光灿烂,而低头则是白霜一般的月光漫过森林的树梢,在这样微凉的晚风中,她的头发轻轻飘扬。而叶萧凌和她之间也聊得十分欢快。
“所以你在家里就这么跟你妈妈没大没小?”
“什么叫没大没小,是她让我叫她贾思琪的,然后长大之后又埋怨我不叫她妈。所以我这颗受伤的心灵到底要到哪里找安慰。”夏岚哼哼地道,“也就是我爸那么听话,她指东,我爸就不敢往西。要我说呀,他们俩就是属于上辈子冤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叶萧凌苦笑着看着夏岚兴奋的样子,不知道应该怎么评论那位龙组中将居然是个妻管严的事实,只能说这天下无奇不有,就连龙组里铁血的军人,也会有另外一面。
贾家的事情太多,何况也不在他的接触面上,实际上他对于龙组,对于这些七大家族,了解依然十分片面。趁着这种时候,他也偶尔问了一些自己不解但季林没有告诉他的事情,夏岚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言两语把一些事情就说得十分清楚。
叶萧凌感叹了一声,道:“到底是千金大小姐,知道的就是比我多。你要是去搞政治,说不定比做护士或者医生靠谱许多。”
耳旁是夏岚的轻笑:“我才不搞那个,整天脑子里塞一大堆东西,还得记住谁和谁有关系,谁和谁有宿怨,谁和谁有过接触……反正听我老妈拉着给我讲解的事后我就头疼。”
“你妈妈干嘛要给你讲解这个?”叶萧凌问。
夏岚无奈地回答:“当然是希望我放弃那个对她来说格外可笑的专业,去帮她当二把手。”
叶萧凌笑了笑,看来就算是夏岚家里,也有本难念的经。他知道了夏渊和贾思琪的关系之后,细微一想,就明白了一些关节。七大家族的贾家和李家相互为敌,而贾家拉着秦家,李家拉着赵家。可以说是在国家政治之中形成了党派竞争之势。而夏渊虽然现在依然风光无限,但既然他跟贾家的关系已经甩不脱,而要保持中立的龙组,迟早是要把他挪位置的。而贾思琪在家族里显然也是独木难支,需要一个得力助手来帮着她,自己的女儿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夏渊已经是暂时辞去了龙组二把手的职位,而现任的二把手,正是那个好像吊儿郎当闲着无聊找他玩儿的端木长歌。
“诶。”夏岚轻声喊他。
“嗯?”叶萧凌奇怪地道。
“借你的肩膀用一下,我困了。”
叶萧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木兰花香顺着鼻腔进入到了自己的大脑。而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更让他有些乱了方寸,夏岚的头发是洗过不久的,那种柔顺光滑的感觉,在他的脖子上有一种十分舒服的触感。
叶萧凌静静地等了十分钟,却感觉到夏岚的的呼吸越发地平稳,她似乎是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睡着了。星光洒落在他们两人的肩膀,凉风吹动她的长发。但他的心脏却灼热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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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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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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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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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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