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担心,有些话一旦说开,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墨言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阻拦的话,已经到了这里,他也看的出来,安然也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已经不是他想阻止就可以阻止的了。
安然低垂着眼睛,手无意识的撕扯着抱着的抱枕,她知道,关于千千结的这些话,一旦开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墨言是一个理智的人,他会明白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无可跨越,他不会再这般温柔的待她。
这次,她不用再和以前一样下定决心远离墨言,然后决心再被打破,这次是真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安然低低的开口,“其实所有的理由汇聚到一起只有一个理由,千千结。”
墨言眉头狠狠一跳,他开口,声音有几分涩然,“千千结?”
安然低低的笑了一声,似有若无,“其实我之前也不清楚它叫什么,我一直以为我是被上天诅咒的,后来知道了它叫千千结,似蛊非蛊,似毒非毒,我妄称神医,却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墨言看着安然那种苦涩带着些许绝望的神情,心疼的厉害,千千结的威力他比谁都清楚,可是他却不知道安然为什么也会有这般的反应。
如果说是诅咒,那该不是下在他沈家人身上的诅咒吗?
和她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已经开了口,安然发现再说出来竟然容易了许多,“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是每月二十三号发作一次,发作时……”安然顿了顿,身体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没有去形容发作时会多么的让人生不如死,那种感觉没有亲身体会过的,是无论如何都感知不到的。
安然只是轻轻的说了两个字,“很疼。”
看着安然微颤的身体,墨言身体愈发的绷直,他知道发作的感觉,只是安然才感觉到两次而已,没事的,可是她轻轻的两个字,却让他心疼难忍,他有些后悔,也许当初不该为了让她体会到他的痛苦,将痛苦转移到她身体上一半。
安然继续说道:“其实发作了那么多年,我也能忍受一些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疼痛翻了数十倍,好像已经超出了我忍受的范围之内,每次发作醒来都是一次死里逃生,说实话,下次发作我不清楚还能不能活下来。”
说着安然轻笑一声,“好像又快到了发作日子了。”
安然后面说的话,墨言几乎没有在听,他脑海里一直反复的出现发作了那么多年,怎么会那么多年?
明明只有两次!
墨言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发作了那么多年?什么意思?”
安然抬头看了墨言一眼,见他身体绷的异常挺直,似乎随时都能崩断一般,俊美的容颜苍白一片,连一向深邃的黑眸都带着几分恍惚。
安然看着这样的墨言,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想着也许他是担心她,提起千千结绝望的心中竟然涌现了几分甜蜜。
外面大雨还在哗哗的下着,安然声音低低的,伴着雨声传入了墨言的耳中,“意思就是从我出生起,就要忍受一月一次千千结发作的疼痛。”
墨言好像听到他心弦崩断的声音,甚至他身体都晃了几晃,只是又垂下头的安然,没有发现墨言此刻的异常。
怎么会?
墨言觉得简直无法想象,发作的疼痛不是只有他们沈家人在忍受吗?
为什么她也在忍?
为什么?
墨言不由自主的想到,小时候他发作时,他几次死里逃生,本来已经死了,又被人从地狱中拉了回来,那还是在他身边有一群医术绝佳的大夫,小心的伺候着的情况下。
安然呢?
有没有人那样的关心着她?
她说疼痛已经超过了她忍受的范围之内,那是他造成的,他只是想要她品尝一下他遭受过的痛苦,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她也要忍受痛苦?
不应该这样!
安然继续说道:“其实发作的痛苦也不是我逃避你的理由,虽然发作很疼,但是我可以忍,就算疼痛加倍,我也可以忍,我会拼尽一切能力活下去。”
听着安然的话,墨言身体又忍不住颤了颤。
“可是因为千千结,我活不到三十五岁。”
墨言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安然,“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也活不过三十五岁!”
安然沉浸在回忆千千结的痛苦之中,并没有听到墨言话中带的那个也字,她只是轻轻开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的祖先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五岁,无论之前有多么坚强,到了三十五岁,不是自杀就是发疯,没有人能活到三十五岁。”
墨言听着安然的话,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崩溃了,他之前坚信的东西,似乎都不对了,沈家人活不过三十五岁,他知道理由,那是为了得到一个后代,而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可是,她为什么也活不过三十五?
这根本就不正常!
“活不到三十五,这是我逃避你的最大原因,我既然没有办法陪你到老,就不要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太重的痕迹。”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自私一点,能陪你多长时间就陪你多长时间,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的人,我死了,是一死了之,可是之后数十年的岁月,你要自己熬,我做不到这么自私。”
墨言听了安然的话,身体又重重的一颤,脸色已经苍白到极限,一向深邃如一汪深潭的眸,已经全部散了,恍惚异常。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理由,是我生不出儿子,我只能生女孩,但是你是端清王府唯一的血脉,王爷盼望你能为端清王爷开枝散叶,我不能耽误你。”
墨言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沙哑到一定境界,“为什么?为什么只能生女孩?”
沈家人也中了千千结,可是他们好像代代都是儿子。
安然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安然终于说完了,她抬头看向墨言,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安然用力的咬了咬嘴唇,静坐了一会,其实说完她就该走了,可是不知为何,她依旧坐在这里,也许她想要一个答案吧。
墨言只觉得自己今天受到了重击,他之前确定的一切好像都是错的,而安然拒绝他的理由,却句句都是为他着想,让他的心更加疼的无以复加。
他想,也许他真的错了,错的不能再错。
“对不起。”
一声呓语从墨言口中溢出,他一生骄傲,从未给任何人道过歉,可是一句对不起,根本就不由他控制,说了出来,而且如果他真的错了,一句对不起又补偿的了什么?
安然身体猛地一颤,本来就白的小脸一片惨白,她苦笑一声,他说了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呢?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就算是他听到她的理由,放弃了她,那也是一个理智而正确的理由,他不该道歉。
虽然这样想着,安然眼睛却异常的酸涩,一大滴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只是很快安然就抹去了泪水,她还在妄想什么?
说之前,就知道,一旦把这些话说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难道还在期盼,墨言说没关系,无论如何他都会和她在一起吗?
生活就是生活,而不是童话。
她本身已经如此糟糕,又背负了一身的麻烦,无论是谁,都会做出这个选择。
安然扶着案子站了起来,她丢了手中一直抱着的抱枕,突然空了的怀抱,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安然腿有些大颤,她开口,“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我走了。”
再见两个字在嘴里回绕了两下,到底没说出来。
墨言身体动了动,手亦往前伸了一下,可是到底没有去拦安然,如果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那么此刻,他有什么资格拦住她?
安然踉踉跄跄跑了下去,墨言开口,“零,送她回去。”
“是。”
安然跑出了书房,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可是安然却没有被淋到,冲出房间的那一瞬间,零就到了她身边,用雨伞遮住了倾盆而下的大雨。
安然愣了愣,看了零一眼,大雨像是帘子一般,遮住了安然的视线,安然只是模糊的看到是个黑色影子,那就不是他。
安然又苦笑了一声,到现在了,她还在妄想什么,他能让下人送她回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安然深一步前一步的往前走着,但是无论如何,零始终没有让她淋一滴雨。
墨言看着安然远去的背影,一种将要失去她的痛苦,死死的揪着他的心,他抬手死死的捏着窗台,才忍住没有追出去,终于安然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墨言松开了手,百年红木,生生让他捏成碎末。
安然坐了端清王府的马车回到了燕王府,安然下了马车,零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身边,给她打伞。
安然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她看了零一眼,“回去吧,我已经到了。”
零开了口,“我送您到院子。”
安然没有再说话,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在门卫诧异的目光中,零护送着安然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雏菊看到安然,连忙走了过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安然只是点了点头,对零说道:“麻烦你了。”
雏菊也看了零一眼,眸子闪了一下,“墨公子的人吗?多谢你送小姐回府。”
零只是对雏菊点了点头,然后对安然说道:“告退。”琇書網
很快零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雨之中。
“墨公子送了消息说您重病,现在如何了?”
“好了。”安然轻轻的说道,“我累了,要休息,不要打扰我。”
雏菊看着安然疲惫到极点的身影,眼中有心疼,俯下身,“是,小姐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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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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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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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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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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